#什麼是猛犬社鼠?
法家代表人物韓非,提出君王身邊有兩種人的存在,會為國家帶來災禍:
第一種是如「猛犬」般的「權臣」,韓非打了個比方:一個酒商,他的商品優良、服務殷勤,廣告也努力宣傳了,但就是因為看店的狗太兇惡,把顧客嚇跑,商品最後還是乏人問津。
即使君王徵才殷誠,人才依舊會被權臣屏除在外。這些「猛犬」會阻礙人才的出頭,把控職場建立自己的親信黨派。
課文講得很清楚,但學生一臉懵。什麼叫權臣把控?
於是我播放了陸劇「雍正王朝」裡的一段:
雍正王朝22集,08:07-17:00
雍正剛登基,國家鑄製新幣。亮澄澄的銅幣讓雍正很是開心,卻有一個其貌不揚的六品小吏孫嘉誠揭發了銅錢中的弊案。
得知弊案,雍正很是震驚,他環視身旁上書房大臣,從群臣尷尬神情可以得知,此弊案沉痾已久,大臣皆知,唯獨皇帝不知。
「這制度先帝時期就在了。」主事大臣八王爺,道貌岸然的說,劈頭就拿「先帝」先蓋一頂帽子(法家最討厭的尊古制!)
雍正很氣,但他剛登基,還不能立刻拿上書房大臣開刀。他只能教訓人微言輕的孫嘉誠:「你考上進士才幾年,就能升到六品?這是鑽刺打點,走了什麼門路?」
「秉皇上,臣本是康熙六十年探花。」孫嘉誠很委屈,他高中探花,卻因為長相醜陋,被主管硬是擋下升遷之路(也可以說,很可能就是因為他沒有鑽刺打點才被刻意打壓)
這是第一隻猛犬,小主管階級直接打壓,就讓人才難以出頭。而第二隻猛犬,正圍繞在君王身邊的權臣。明知孫嘉誠說的是真相,但剛歷經九龍奪嫡、勢力不穩的雍正,只能先重用政敵八王以安撫人心。再怎麼氣,他也沒法立刻跟八王翻臉。
所以末了,雍正忍下怒氣,只能先斥退孫嘉誠。
這一段的演出很精彩,立刻清楚表達「猛犬」打壓人才,掣肘君王,讓君王都難攖其鋒的危險。
韓非提出的另一種危險人物,是如「社鼠」般的「近臣」,老鼠寄居在祭壇神木裡,導致投鼠忌器,難以根除。
就如太監、妃嬪、外戚等近臣,他們和君王生活相依,熟知君王喜怒,進一步把控君王與前朝。
這段就要有請〈甄嬛傳〉裡最強助攻「蘇培盛」蘇公公出場了,江湖人稱「流水的嬪妃,鐵打的蘇妃」,任憑後宮百花齊放,皇帝身邊始終只有蘇培盛一人盛寵不衰(無誤)
我選用的片段是甄嬛傳22集:
年羹堯被皇帝召見時,恰好皇帝與果郡王在下棋,按照正常禮數,他應該在殿外邊上等候,但年羹堯大大咧咧站在養心殿前中間的位置,蘇培盛雖多次善意提點,勸說無效下,便取了把椅子「請大將軍坐等」。
本來是想在坐的時候讓年移位於側,但年羹堯毫不退讓,硬要坐在中間的位置等召見。且當果郡王出來時,年羹堯沒有起身,還以患有足疾為藉口拒絕行禮。
之後蘇培盛奉茶給皇上時,有意無意地提及年羹堯「坐等」、「見到果郡王不行禮」的事,最後才輕描淡寫的說一句:
「不過話說回來了,大將軍勞苦功高,又有誰敢和他計較呢?」
短短幾句話,就引得雍正對年羹堯的厭惡又嘉深一層。
近臣的威力,可見一斑。
(PS其實也可以直接採用年羹堯(猛犬),華妃(社鼠)聯手買官賣爵這一段戲,驗證課文最後提到猛犬與社鼠聯手的危害。)
#反思:蘇培盛為何會出手?
其實說蘇培盛是「社鼠」並不正確,相較其他弄權太監,蘇培盛很良善了,年羹堯的下場最根本還是他驕傲自滿,自掘墳墓。
但蘇培盛為什麼要出手補上這刀?
有果必有因,年羹堯非常瞧不起太監,就連對首領太監蘇培盛也是毫不客氣。
綜觀全劇,幾個惹怒蘇培盛,被他設局報復的,都是踩到蘇培盛的二大禁忌:一是傷害他心愛的槿汐,另一就是輕視嘲弄太監,不把太監當人(譬如說初期妙音娘子,麗嬪等)。
而甄嬛能得蘇培盛一路相幫,固然有多種原因,但觀察細節,我們會發現,甄嬛對於宮女太監一直都是關懷尊重,體貼下人。
韓非提醒「社鼠」這種君王左右的危險,而後代開國君王,很多會對後妃干政、太監濫權立下規範,嚴密防範。(但規範很清楚,破壞很人性)
但,韓非的理論對象為管理階級,對日常人際關係來說,是否可以有另一種解讀方式?
#先從看見對方開始
講述OL職場的漫畫《惡女》,敘述一個職場菜鳥「田中麻里玲」的職場歷險。
初入職場,麻里玲什麼都不懂。一個前輩遞給她一本全公司員工名冊,叫她背起來。
麻里玲憑著傻勁背下名冊,從此,公司裡上至高層、下至清潔人員,她都記住名字了。
菜鳥碰不到幾個高層,倒是每天在廁所遇到清潔人員,她都會喊出名號,有禮打招呼。
直到有天,她被同事霸凌,惡意弄丟了重要物品。麻里玲躲在廁所哭泣,一個清潔阿桑發現問明原因,下班前就透過清潔人員的人脈網,幫麻里玲找回失物。
「你可別小看我們啊!」清潔阿桑微笑道。
在那之後,公司同事間的隱私、人際互動,阿桑也如數家珍──因為其他職員從來都是無視一旁的打掃人員,在廁所、茶水間大肆八卦聊天。
小菜鳥麻里玲的職場人脈,是從「尊重」、「看見」開始累積的。
法家的學說是為管理者服務,所以再三提醒「猛犬社鼠」對領導者的危害。
但若我們不是領導階級,「猛犬社鼠」會不會也有另一種解法?
譬如說,有禮的對待基層人員,而不是視而不見?
又或者,比起一直防範他人,我們自己身上,是否就具有「猛犬」的特質?
#別讓自己活成猛犬
韓非說的是權臣,但我們不妨逆向思考:
也許我們優點很多,做人良善,為何人際關係上卻屢屢受挫?
也許就只是一個缺點,比如說:
做人太強勢?說話太刻薄?太過情緒化?
一個缺點,就足以成為一頭猛犬,將親近的人一一嚇跑。
這學期的最後一課,我們來到法家。孩子們對法家裡的君王心計、政治厚黑學很感興趣,就連影片中每句危機四伏、意有所指的政治對話,也一一咀嚼。
但學生也忍不住發問:
為什麼法家人物幾乎很難善終?
甚至就連韓非自己,也死於猛犬權臣,甚至還是昔日同窗的李斯之手?
在開始上課前,我常問同學:
「你覺得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但最後我們會發現,人性善惡爭論不休,儒道墨法各有其正確性,因為人性就是這麼的多元複雜。
四家學說各有優點,但人生太多面向,卻不容易獨尊一術,一條道走到底。
儒家有自我提升、入世利他的優點,但容易流於形式,缺乏變通,還需法墨兩家的實用主義相輔相成。
道家能順應萬物,適合中年心境,但學生太早接觸道家,容易曲解為躺平主義,合理化自己的怠惰。
我們的學習,正是為了讓自己思考更多彈性,遇事能有更多思辨與處理方式。高中的孩子們對法家提倡的帝王權術很感新鮮有趣,但我還是忍不住提醒:
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太過防範他人,機關算盡,
最終換來的也是別人的忌憚防範,相互算計。
畢竟,你想要選擇相信人性「善」?還是「惡」?
想要放大複雜人性中的哪一層面?
也決定了你看世界的濾鏡,
以及世界對你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