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17|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和觀眾捉迷藏:《米蘭昆德拉:從玩笑到無謂的盛宴》

以一個死忠昆德拉讀者的角度來評價這部電影,可以說……十分微妙,更精確地來說是矛盾。裡面有讓你點頭如搗蒜的片段以及足夠觀眾咀嚼一整天的巧妙結尾;但也有許多的內容與詮釋,讓你不禁托著下巴,陷入一陣思考與質疑。
就讓我們來抽絲剝繭這部電影的五味陳雜吧。
-用一部電影,成就昆德拉的玩笑
這是一部採訪紀錄片,但並非採訪昆德拉本人,而是一位學生為了完成論文、想去採訪昆德拉而開啟的一段旅程。在這段過程中,學生訪問了許多知名作者、書評、詩人、書商、出版社、記者......等,輔以過往捕捉到的昆德拉畫面,試圖拼揍出昆德拉這位「作者」的樣貌。問題來了,為什麼學生不直接去訪問昆德拉本人就好呢?還是昆德拉太過知名以致於無法接近?都不是。這是源自一種對文學的堅持。
1985年,昆德拉公開表示:從此之後拒絕接受採訪。
這是出自作者自身的思考而下的結論,與名氣無關。對一個作者而言,「觀看」是個重要的問題,包括:希望讀者以什麼樣的角度觀看自己的作品?對讀者而言,作者的存在是否需要?自己對於作品而言,又是什麼樣的角色?作品是自我代言的工具、還是該讓作品維持獨立?......
昆德拉的立場明確:我想說的,都在他的作品裡了。
《小說的藝術》裡,他便以說得明白:作者只是小說的召喚師,他只負責召喚。小說家只是發現小說,透過想像的人物,去看見存在、挖掘存在。
也因此,找尋作者這件事,在昆德拉的脈絡裡是無意義的。即使你找到他本人的住址,他仍會將任何採訪、任何試圖透過他去了解作品的意圖拒之門外。
學生拼湊線索直到最後才發現,旁敲側擊昆德拉本人,是毫無意義的事。這是這部電影的結尾。不只是對學生而言,甚至對於在影廳跟著鏡頭走了90分鐘的觀眾而言,到頭來都只是一場無意義的玩笑。這正是筆者認為電影的精妙之處:這扣住了昆德拉在作品裡一直想呈現的的無意義和玩笑之本質。這場無意義的追尋,就像昆德拉描寫的人類處境:荒謬、諷刺。如同希臘悲劇一般:在結尾才能領悟這種玩笑。也恰巧是這種領悟,讓人感受到電影的巧妙。
-媚俗的矛盾
電影裡對昆德拉作品的刻畫,皆是極高度的評價,並且經由媒體渲染、行銷為所謂的必讀經典、偉大作品.....對於一個在意與作者距離的讀者,看見的是滿堆媚俗的標籤。
昆德拉作品裡總是有著深邃的此在,並且期語彙、故事總帶來獨特迷人的氣味。那像是種神秘毒癮、有著極個殊的時間體驗。
然而,在各式各樣的盛讚裡,這份獨一無二就被設定成了不同形狀。故事與對話裡的複雜與流動,那無以言喻的匡線、隱喻,皆被盛讚者們賦予一個世俗的角度......在不媚俗的空間裡,這些追捧卻讓其成為媚俗。昆德拉在《生命不可承受之輕》裡,就是在討論媚俗。儘管他反媚俗,他卻也說,一切終將媚俗。或許,這就是他比起極具稜角的作者而言親近、又比媒體寵兒的作家還來得神秘的原因。
當然,也可以說,這樣子的評價是筆者的思想潔癖,是潛意識對資本主義的矛盾抗爭。
然而,讓我們看看另一個相似的例子:尼采,自詡永恆輪迴的導師。他對自以為了解他、吹捧他、盲信他的人感到反感;他要人創造自己。他不要盲目的崇拜與庸俗。
而昆德拉,正是一個對尼采研究甚多的人。這是一種巧合嗎?筆者認為不那麼簡單。從這種共同性以及媚俗的矛盾來看,似乎不是筆者自創的假議題。
-慶祝「無意義」
最後值得一提的部分是:電影提到《無謂的盛宴》時,鏡頭帶到書架上各個國家的翻譯,包括中國、日本、韓國......等。中國的翻譯,叫做《慶祝無意義》,我很喜歡這個翻譯,因為比起台版,這個翻譯更直接地讓人捕捉主題。台版的翻譯無疑有著很高的優雅性,然而直覺上,《無謂的盛宴》容易讓人覺得是「無所謂的盛宴」,這是對「盛宴」做出「無謂」的評價,比較難在第一時間就把「無謂」當作「無所意謂」這個帶有虛無主義的「無意義」概念之名詞,而是當作形容詞使用,主詞偏離在「盛宴」上;但「盛宴」才是作為客體與形容,重點是在於無意義、無所意謂,探討人如何去慶祝這份無意義、轉化人生虛無主義,又或者體認生命的某種荒謬的本質,這是昆德拉最後想說的、想要再度強調的。
這許是告訴觀眾們:即使這是場無意義的追索,也讓我們慶祝無意義吧!
如果人生是一場玩笑,那便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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