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8/1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我與米蘭昆德拉與《身分》

  這是 2009 年讀完《身分》寫下的,因為昆德拉之死,自己找出來看了一下,覺得也還可以,就是有點繞來繞去的,有點假意的賣弄,我寫的讀後、閱後總是有這個問題,不願意劇透,大概也只有看過的人知道我在寫甚麼。

  可是這時間點不重新拿出來發布的話,或許再也不會有人看到這篇文章了。若說金庸死去就像一部分的國中的我死去,那昆德拉就是某一部分的大學嗎?當然實際上複雜得多,赫拉巴爾、村上春樹、日系小說們,ptt share 版下載的許多歌曲、日劇與動畫、王家衛、東方神起、浦澤直樹。在人生後來的時光,我又持續地喜歡過許多不一樣的東西,一路隨意撿拾、卻又沿途丟棄。

  剛好主題又是「身分」,現今我寫的字,有人願意花錢購置,因此能夠算是「作家」了嗎,可是這些創作,又與我對「作家」的浪漫想像,還有好多的差距。成為一個所謂的職場作者的我,其實是自知沒有力量變成崇慕的人,只能努力做一個對他人有用的人,與那邊靠近一點。

  我過去不是看甚麼商管書、職場書的人,就算到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的內核是浪漫的,盡一些漂浮的東西,偶爾想要展示這一面,但又覺得,這對於任何人都沒有意義,那就藉著昆德拉之名任性一回吧。


  有一種矛盾,是異或同的矛盾, 在人群中,特別被注意或是不被特別注意,都有人恐懼。我們害怕與別人不一樣,同時又擔憂與別人完全一樣。

  「 異」也許代表了驅逐、隔離,或者不那麼嚴重的——孤獨; 而「同」卻暗示了平凡、無聊、內涵的貧乏。

身份》裡寫了香黛兒與尚馬克,一對戀人:       

他愛戀的眼光安慰不了她。因為帶著愛意的目光,是一種孤立的目光。 兩個相愛的人在別人的眼中是隱形的:這是種憂傷的孤獨,預示了死亡。 唉,可是現在她所需要的,不是一雙愛戀的目光,而是陌生的、露骨的、 帶著淫欲的眾多目光漫泛而來,而且這些目光注視她的時候,不帶同情心 、不帶鑑別性、沒有溫柔、沒有禮貌、無可抵擋、無可避免。 這種目光把它維繫在人類社會裡。愛戀的目光則把她從世界抽離。

  選擇繞著他們談論身份這個題目,或許是這個原因,「 戀慕的目光是漠異化的目光」,在眾生中選擇、認定就是那個人,而不是另一個。那人不能夠被取代, 除去臉孔之外,軀殼內囿著的靈魂、思考、欲望,亦不能夠被取代吧!?

  尚馬克從沙灘上將別的女人誤認為香黛兒開始開始,一次一次, 他質疑於這種漠異化目光的可靠性, 究竟眼裡映入的那人的種種(異於世界上所有人而因此讓我們戀上的那些), 真的,是那人真實的面貌嗎, 而我們愛的是那人,或是我們眼裡認定的那人的某一種面目罷了呢?

  如果在愛情裡——最應該與眾不同的愛情的視線裡, 身份仍然是如此混沌難辨的形體, 那麼我們究竟該如何將自己(或某個人)與世界切割開來?確認自己是個有特定、個人意義的個體?   

秘密是最具共通性、最平凡、最會一再重複,而且是每個人都會有的: 身體和身體的需要、身體的疾病、身體的癖好,例如便秘、月經。我們 之所以會很不好意思的隱藏這些私人的秘密,並不是因為它非常的個人 化,而相反的,是因為它很悲哀的完全不個人。

  「身份」的其中一種意義,是同化與異化並存又拉扯的的。 因為人都是上帝隨便製造出來的,必須不斷眨眼皮的粗糙玩具, 就像美麗新世界裡頭,大量地、重複地存在著的愛普西隆一樣。而試圖反抗這種非獨特性的尚馬克,變成了社會的逃避者, 可是在某些時候他這種反俗的可笑,還是會被窘迫的拆穿: 無論如何,他還是很難脫離人群,也不能擺脫與別人相同的,會眨眼睛的這個機制、這個身份。

  香黛兒把匿名愛慕信藏在她的胸罩下,「她的胸罩,突然,讓她覺得是女性特有的庸俗、愚蠢。」 香黛兒遭遇的是女性共通的某種欲望(「男人都不看我。」) 而她覺得這是隱密不可宣揚的、是羞恥的。慾望共通,而愛情獨特,企圖隱藏同而聲揚異, 這是否也是一種對於同化的反抗?

  小說最終在不速之客造成的混亂中,她不可告人的俗氣慾望, 仍不免被尷尬地掀開,散落一地。 香黛兒從前夫的家庭(一切都開誠布公,連性都毫不掩遮)逃離,到與尚馬克在一起 從共同集體生活到愛情,是對同化的否定與對漠異化的嚮往, 然而在故事中更多的,是她不得不面對拋不棄的、與別人相同的自己, 諷刺地是,最後,她從尚馬克身邊出走,她丟棄獨特性(來自戀人的身分) 也丟失了身分。




米蘭.昆德拉《身分》

皇冠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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