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段性的勝利？還是撤退？

1990.03.21晚間七點，李登輝在總統府接見學生代表53人，主要是由廣場各校代表、決策小組、絕食團等代表所組成。由於雙方對於協商底線先前都已彼此試探過，因此這場會面，等於是確認李登輝總統可不可信？

當場有全程錄影，準備會談之後，帶回廣場全程播放給所有學生看。然而，在總統接見學生代表時，廣場現場播放錄製下來的台視新聞，報導中一直強調學生應該「見好就收」。由於進入總統府的學生代表團尚未回廣場，台視新聞在此時播放這樣的新聞，無疑是「橫生枝節」。許多廣場同學，心中開始產生政府不可信任的憤怒，因此現場此起彼落的抗議之聲不絕。

李登輝表達對於四大訴求他完全接受，並表達國是會議必須在他520就職日後辦理，才不會發生其他不必要的變故。而其他三項訴求，就是納在國是會議裡頭，取得各界的共識，而後方能實施。

由於接見現場並沒有對等的協商過程，以及彼此簽署「共識意見書」等可以確切的承諾。只是李總統聽完部分發言的學生代表之疑問，予以一一答詢，並把答案都放到「國是會議」框架裡頭。

這樣，等於學生又再度面臨一次賭博。R.O.C.果然如坊間笑話一樣，成為Republic of Casino（賭博共和國）。這場接見，學生代表帶著不確定的未來問號回廣場，相信得到的不是歡呼的號角，而是一場未知的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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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大家摒住氣息觀看總統府現場的全程錄影，等到李登輝下結論時，等於他以他的人格向學生保證。在當時，有多少人真正認識李登輝總統？他的人格如何成為保證？

而播完之後，指揮中心就向廣場表示，必須全場學生，共同討論「是否撤退結束這場運動」的現實主題，由各校進行討論及現場以校為單位進行表決。這是廣場靜坐以來，最漫長的一夜，不再是決策中心或校際會議熬夜論爭，而是廣場上6000多名學生的最大直接參與式民主。

「這根本是學生被李登輝摸頭嘛！他沒給確切的承諾呀」。

「本來問題是丟給政府的，這下子這老滑頭把問題給丟還給學生」。

「但我們也算獲得階段性勝利呀」。

「我們也得考慮絕食團的決議，他們要看到廣場最後一位學生撤離，他們才肯恢復進食」。

「軍方據說已派遣鎮暴軍隊進駐中正廟地下層，如果持續抗爭下去，是否會發生臺灣版天安門」？

在每個學校的圈圈中，學生們彼此爭論不休，從晚上21：00爭論到00：00，這是指揮中心表定的表決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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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野百合塑像，猶如被孤立在黑夜中的問號，不論心中贊成撤退還是持續抗爭的同學，對於這個國家，其實是很難生起信任感。模糊的228事件、大人們私底下傳閱的美麗島雜誌、林義雄家宅滅門血案、江南案、鄭南榕自焚案，學校裡透過教官不斷催逼家長來廣場拉學生回家，國民黨主流派及非主流派赤裸裸的鬥爭，無恥的萬年國代家族仍在家中開歡樂派對。沒有一件事，值得廣場廿多歲的年輕學生們，願意信任這個國家、這個政府，以及這個萬年政黨。

最後的決定，其實是非常凌遲所有有心參加靜坐、絕食的學生及教授們，甚至自問「知識份子是否太天真易受騙」？

但是，誰又忍心讓絕食團的同學無限期往地獄行去？臺灣，從此就民主了嗎？

幾乎是人人含著淚，再次與國家博一次骰子。

「21：1，全場表決結果決定撤離廣場」，指揮中心麥克風播出這令人沉痛的結果。

看來，野百合學運，只是憾動了獨裁政權的基腳，與國家的戰爭才要揭幕。

學生，只能暫時把能量寄放在「全國學生運動聯盟」這新興的學運組織。腦海中，不免想像，日本安保鬥爭的東京大學的安田學堂之戰、南韓學生運動的火影棍棒，以及天安門那些被坦克車碾過腦袋，面部中彈的血腥畫面。

這個世代，突然感覺時代把自己推向一條不歸路，那就是「追求民主，永不懈怠」。

臺灣，還有可能再度聚集如此大的學潮能量嗎？真的能從獨裁走向民主嗎？

隨著幾日後，廣場上的野百合塑像被國民黨愛國陣線公然焚燬，黑道洪門組織逼著學生向蔣介石銅像下跪。這意謂著什麼呢----走出校園圍牆的學生，你必須勇敢面對殘酷的改革成年禮！

攝影：葉仰山

【預告】

野百合運動的故事，到此結束。

臺灣追求民主的戰爭，此時才掀開，必須以血水青春去塗抹，每一種民主議題的爭取，必須犧牲掉許多人一生的自由與夢想，甚至身體健康。

下一系列故事是「學運時代」的第二段：肝膽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