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晴朗無雲的上午,我與我的夥伴起了個大早,互相搬著對方的行李,走過看似快垮的階梯。我手上提著他28吋的行李箱,而他提著另外一個,外加好幾袋塑膠袋,我笑著看他,驕傲地望向背後,我的家當通通都在背上。
先說說我這趟旅行的夥伴好了,他是一位靦腆的日本人,帶著兩大行李箱,某天出現在我房間。暫且先不論怎麼推進來的,他大概是我住進這棟青旅以來唯一和我差不多的角色,我們都是背包客、都過來找工作、都因為某些三小理由來到塔斯島,而且都來錯時間。每天除了摳腳趾外無處可去,只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中的零錢逐漸減少。
曾經住在一塊的房客們紛紛帶著他們的祝福,我們倆的行李剛好塞得下我那台可愛的女用小車,走過之前上班的農場,越過跟那位瘋狂澳洲人飆車的道路,爬越每天載香港人上班的山丘…終於能離開這個城市,未知的新鮮感使我格外興奮。
冬天的塔斯島可說是除了下雨和寒風外,工作寥寥無幾的地方。在某天的一個上午,我收到了關於工作的簡訊,來自遙遠的西北方一座小鎮。
而這段故事則從這個小鎮開始
看著對向長長的上班車潮,陽光灑落在往南極洋的大河旁,彩虹已是塔斯馬尼亞最常見的風景,而遠方能見到一條蔓延千里的迷霧,我並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卻能隱約看見一座鐵橋。
而我們得穿過那座迷霧。
看似雄偉的迷霧僅花我們五分鐘穿越,再度豁然開朗的視野使我震驚。面前綿延的山丘並不高大,要迷路幾乎說是不可能,一條Windows XP 的桌面移動至天際。蔓延無盡的草原與站在山丘上的乳牛,那種只有在鮮乳廣告中出現的畫面。
我們從島的南邊直至北端,中途短暫在麥當勞停了一會,便繼續啟程。青旅的某些宅砲口中那「什麼都沒有」的北角,印入眼簾的則是閃閃發亮的太平洋,坐落在崖壁之上。我們橫跨崖上的公路,夕陽灑在兩副興奮之人的臉上,此時才終於相信那句描述「世界的心臟」的諾言。
將近一整天的車程,我們成功在天黑之前抵達今天的目的地,一座全新的副本
在青旅時,我曾跟幾位去過很多地方的旅者聊天,他們幾乎從未聽過這個地方。我也從未看過任何台灣背包客寫過這座小鎮的事蹟。它就像是消失在地圖的一角,如同你將Google地圖打開,觀看中東的街景那般神秘。
想像一下,一個人口跟台灣差不多、面積卻是一「洲」的國家,這便是很常見的事情。
完全不知人事物、網路與交通一無所知,僅靠著一封電子郵件的工作錄取通知來到這裡。持著這樣的背景,現在的我仍對自己感到無比慶幸及佩服。
由於到小鎮的第一天已經準備要天黑了,以及工作是在下週開始,我與那位日本小伙決定隔天到處觀光一下。我們住在標準的合租平房中,西式的客廳、廚房、後方的庭院、大到爆的烤爐,以及…瓦斯爐!
說來可笑,這可是我到澳洲過一個月以來,第一次見到的神祕東方產物。它就像台灣的早餐店一樣,當出國後,才懂得珍惜這些平凡的美好。
在我們住進來之前已經有一位室友住在裡面,他身高過一米八,體重看似破百,標準的金髮碧眼澳洲人身材。雄厚的嗓音搭配手上的啤酒,走起路來使破舊的木地板發出吱吱聲,第一瞬間把我們兩個東方人嚇得不知所措。
日本小伙蜷縮地站在角落,就像我當初認識他時一樣,文化差距還是看得出來的,我跟他搭熟的速度遠比那位日本小伙快上許多。以我觀人無數的經驗,一看就知道要花上一段時間;只不過,那位澳洲人一聲問候直接打破我對常人的既定印象。
"Bong?"
我原本還以為是某句道地的問候語。那位老澳左手遞著還沒喝完的啤酒,右手拿出了一罐裝了些髒水的寶特瓶,側邊插著一根大吸管,另一邊則開了個小洞…
會玩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根本是土炮的水菸槍。
只見日本小伙禮貌微笑地接過一口,眼神瞬間轉變,成了我認識他兩週以來從未看過的樣子。我無法描述他豪爽成怎樣,彷彿看到日本人去酒店會出現的畫面,只能說他平常的生活壓抑太過頭了。一手招來一根菸,另一手拿著土炮水菸槍,接下來就是熟悉的門口抽菸場景。
基於善良風俗緣由,以下將內含物稱作快樂。那是許多台灣人想要政府卻不准給,導致很多人來澳洲就是為了親身體會這份快樂的,那份快樂。
總體來說,很快樂就對了。
當我感受到這份快樂時,眼神望向不知抽了幾口的澳洲人,問他為什麼這份快樂無比強烈。聽說是美國來的。旁邊的日本人經驗老道地跟我普及哪國最快樂,以及自己半年在悉尼有幾種快樂等,澳洲人則將一根食指指向自己的嘴巴示意低調。
望向桌上那一碗滿滿的聚寶盆,這重量的快樂都可以當我晚餐了。
我們住的地方有兩個門口,前門做為裝飾用總表現得很乾淨。住過兩扇門以上的人都知道,真正在走的都是後門。
門一開,土炮水菸槍與聚寶盆就擺在旁邊。往客廳走去,又是另一碗聚寶盆,旁邊有著打火機。廚房旁也有一碗。表明那種「想自己抽,自己處理」的氾濫感。
那段日子裡,下班的生活幾乎照三餐的快樂、窩在沙發上的啤酒與Netflix,週末娛樂也同樣。有時工作累到不想煮晚飯,在這個沒有泡麵的偏鄉小鎮中,幾口快樂往往能滿足一天的能量。
我望著手中的水菸槍與那一滿滿桌上的快樂,這份感覺在台灣是多少人需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收穫的一點點。
老實說,是真的很快樂沒錯,卻不知道心裡頭哪來的無力感,漸漸蔓延全身。
隔日,天氣陰,我們終於有機會一堵Smithton的風采。
這裡是典型的漁業小鎮,建造在一座碩大無比的溼地上。我能在岸邊看到許多種類的水鳥,如果我是鳥類專家,這種類的數量大概會哭著找達爾文。
後方則有滿滿的加工廠,農林漁牧都這裡。這裡是塔州重要的畜牧業產地,也因為這樣,無論是在上班的途中,或是僅是放假去放風,往往可以看到許多乳牛、綿羊伴隨,要說成千上萬也不誇張。
更外圍地,則是當時路上看到那些遼闊的牧原,旁邊的牌子能夠看到養了幾百頭牛羊,以及一座座看似荒廢、雜草叢生的農場。
我沒去過紐西蘭,但這裡真的很像照片中紐西蘭的樣子。
隨後,我們來談談這裡熱情的民眾。
在這個偏僻小鎮,我與那位日本人大概是全鎮唯二的東方人,時而可以感受到民眾對我們的異樣眼光。尤其是我自己的死個性上,時不時就會獨自行動,那份眼光更加明顯,還會來個溫暖問候..
"Do you wanna bong?"
"Yo mate bong with us! "
"Bong?"
很明顯,在這邊聽到Bong的問候比其他地方來得密集許多,就像是這座小鎮獨特的語言。
偶爾可以看到人手一根快樂、青少年三兩成群拿著快樂、或者看似小學生的兒童含著快樂、或者是警車停在路旁,將手伸出來給一根快樂。朋友相約一同快樂,周末娛樂在家快樂,如果太無聊還能去朋友家,但要記得帶著快樂當伴手禮,互相分享各國品種的快樂有什麼不同。
你要多快樂,就有多快樂。
幾個月後,我在深山與澳洲同事喝著可樂,才從他口中得知,原來Smithton號稱塔州的「快樂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