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當一個學渣的媽媽

身為一個技職體系出身的外文人(私立高職應外科→國立科大應德系→私大德研所)，對於「成績」這件事情，我總有種難以啟齒的羞恥感混雜了自我實現的奇異尷尬。畢竟當我身邊大多數其他人提起「高中生活」時，我說到自己的「高職生活」總感受到其他人很像不知道我在說啥(或暗自驚訝)(從突然愣住的表情看出來)的茫然；當然這很可能只是我自己無謂的自卑感作祟，才會有這種「聚光燈效應」(Spotlight effect, 以為自己很受其他人留意，高估自身言行舉止受他人關注的程度)。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年讀高職時收到的各種貶抑眼光我還是能信手拈來侃侃而談的，我一直以為，沒有任何其他人比我更適合談所謂「學渣」的學涯歷程了吧。從剛進入高職時被爺爺說「這小孩這輩子完了」，到我的班排名突然從十幾名一躍成為前3名、高三時連續被三所科大提前錄取(我用申請入學的方式報考了四所科大、推甄一所中部私大，但因為前面先放榜的三所都上了所以老師叫我後面的學校別去考免得佔了其他同學的名額)、高職畢業時拿了一個很像是全商業暨語文類組的董事長獎、大學第二名畢業、研究所連續三學期的書卷獎加上第一個完成論文畢業的碩士生...即使我後來的職業生涯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拿來說嘴的，但無論如何我自認學生時期我努力達到自己對一個青春學子能有的期望、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真的是眼淚歡笑羞愧一個也不少)、沒有什麼遺憾或後悔。

所以啊，我一直想著，希望我的孩子也能過上一個沒有遺憾或後悔的人生，而媽媽十幾歲前因為是個學渣而吃的苦我們就能免則免吧。

可惜現在的教育環境、教學方式和課綱內容已與我的童年大大不同了，然而絲毫不變的卻是人們對於成績、分數、考上哪所學校所看重的程度。

我印象中的國小生活大概一直到了高年級後才好像真的有了所謂的「課業壓力」，雖然每一年要升上更高年級時，寒暑假會遇到的舅舅阿姨們都會叮嚀我接下來又要多一歲囉，功課要變難了要加油喔，但我每次好像都覺得「還好」，即使五年級時有段時間數學段考成績總落在60幾分，但因為其他科目都可以在90分以上，我似乎也沒有覺得國小時期的功課有多困難；是一直到進入國中的青春期後，我的學習興趣開始向文史英呈30度傾斜又被分到後段班，才真正開始了所謂台灣學生的苦難生活。

在下這個標題前，我認真地先在萬能的估狗大神上查詢了一下「學渣」的由來與意義，根據常常沒有什麼根據的維基百科：

....「學渣」，則意指平日學習不努力，期末考試時才臨時抱佛腳的學生群體。此詞一般不帶有貶義，是學習不理想者對自己的自嘲，以此自稱亦成為壓力釋放的一種方式。而且隨著此詞的廣泛使用，成績理想者亦以此自謙。但亦存在以「學渣」一詞表達蔑視之情的情況。「學霸」「學渣」二詞使用頻率最高。而「學渣」一詞亦可換成「學灰」。

因此照上面的解釋，我大概也可以算是學渣之一吧。只是因為上高職後發現了自己的興趣所以成績突飛猛進，以至於後來也可以勉強號稱一下學霸，總而言之，我是因為興趣而能奮發努力不服輸的那型學生。

而我家1號，剛好相反。(2號現在才剛上小一就暫且不論)

當然也很有可能就是他現在才小學四年級，甚至還沒滿10足歲，所以對他來說學業成績、考試分數這些東西就不是他現在會覺得需要重視的事情。晚餐能不能吃漢堡和玉米濃湯？周五放學後是否可去奶奶家打電動放風？晚餐後好想看兩集卡通配零食糖果、還有睡前一定要跟弟弟一起拿玩具玩角色扮演...這些才是他目前心中最最重要的要事；而媽媽我身為一個從小沒讓自己的媽擔憂過功課或陪讀的人，一開始也打算採取相同的放牛吃草政策，畢竟自己的功課當然是自己負責啊！但當我發現，他光只是小一上學期就能夠每晚都寫不完只有ㄅㄆㄇ的作業時，我也只能果斷放棄以前所有原則、偋棄我的「老舊」觀念，打開檯燈拉開椅子坐在他旁邊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始陪讀陪寫功課，然後用我的肉身體會古人創造出「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一夜白頭」...等等成語的真實情境，得到「原來蠟筆小新裡的情節全是寫實紀錄而非搞笑胡謅」的結論，三層肚子野原美芽就是我本人啊(捏爆橘子)！

回顧我自己這幾年的隨筆文章，無不是為了叮嚀自己放慢腳步、不要給孩子或自己太大壓力、珍惜生活小確幸等等等；然而你們懂的，如果還需要特別寫文章出來抒發心情提醒自己，那想必是時常很難做到所以才需如此一日三省吾身(自打嘴巴啪啪響)啊！

每年的11月上旬大約就是寫一篇此類文章的週年日，因為孩子剛考完往上升一年級後的第一次段考。我必須很誠實地說，在這個世代要認真當一對負責的父母實在實在實在很難，有那麼多的各種教養流派與方式、體制內外均須兼顧的課綱與專家說的「素養」(我覺得這兩個字根本就被所謂專家濫用了)、更不用提各方長輩前輩同輩甚至晚輩都想對我提出的熱心建議，在資訊大爆炸的教養世代，我總得在自己也眼淚鼻涕口水齊飛地爆炸過後重新靜心回想，到底我生下孩子的初衷是什麼？

為何我嘴裡說著不在意他的成績，但仍會因為他分數不佳而煩悶生氣？為何我希望他能自由飛翔，卻又會因為他不願遵從我的想法而憂鬱？他是我的孩子，卻又好像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每一次當我以為終於雨過天晴時，轉身就驚見又一難關等我去闖。

孩子的各種表現都像是對我自己打的成績，但是，我真的需要如此在意「這個成績」嗎？還是我只要確信孩子無論遇到順境逆境，他們都會回頭伸手要我擁抱他們就好？

不論學渣或學霸，我們所想要的，不就都是家人願意站在我們的身邊而已嗎？

就算我又因為什麼小事而一秒崩斷理智線，發完飆生完氣，還是要記得跟他們和好，因為家人之間本來就會有爭執吵鬧，因為這樣我們才能學習如何與人和好。

即使他是學渣，身為一個母親我已盡力做到我所能做的一切，我最後還能給予的，就是讓他知道無論他的表現如何，媽媽終究還是他的媽媽。

Sometimes it's not even easy to forget, but we should always try our best to forgive. Forgive the others, forgive ourselv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