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犧牲

🍀這是2023/4/21參加P台的週任務而創作，用「模仿犯」十大經典台詞中的幾句寫一篇文章。

衝突

「這週未，不要忘了，要回老家住一晚，像往常一樣。」我一進門，在廚房剁雞的菜菜姐探頭出來對我說了這句。

菜菜姐是我媽。她常說她的人生就像「流星花園」裡的杉菜一樣，擁有像雜草一樣強軔的生命力，因此以「杉菜」自居，連所有社交平台的暱稱都取一樣的名字，「杉菜小姐168」，自介也一樣「五個女兒，永遠18歲」。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和我妹都稱她是「菜菜姐」，這算是討價還價來的，明明年紀一把，有五個女兒，還逼迫我們稱她為「姐」，所以一定要稱呼「菜菜」來平衡我們的尷尬處境，「杉杉」太可愛了。

關於她說的週末行程，我說「我可以不要去嗎？」

菜菜姐再次探頭出來，手裡還拿把刀，指著我說「不行！妳最清楚整個狀況，大姐就是要帶著妹妹們做事，妳不去，沒有人會隨機應變。」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繼續......」

「繼續什麼？」只有菜菜姐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連剁雞聲都停了，「我說過了，等妳能扛起全家的開銷之後，才有資格跟我談是非對錯！記住！是“全家的開銷”！不是只有你自己的。」她說罷，繼續剁雞，但是從聲音判斷出來的力道，比我剛進門時聽到的還狠。

她又生氣了，每次談這個話題都是這樣的結果。我剛剛才在學校團契中讀到 箴言12章22節「說謊言的嘴為耶和華所憎惡；行事誠實的，為他所喜悅」，並在團契輔導面前承諾，認罪悔改，從此誠實，遠離惡事，但一回到家就面臨這個考驗。

我到底該如何做呢？

反思

回到我的房間，那個即使我裝飾得美美的，也從來都不敢跟人說是「我的房間」的私人空間。它是我的避難所，卻也是我罪惡感的源頭，因為，我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家在市區有一幢四層樓的透天庴、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家有二台車，而其中一台是我的。

有房又有車，還能每個月從社福團體得到愛心人士的捐款，我知道社會會如何想我們。以前我不懂，照著菜菜姐所說的去做，但進了大學之後，參加不少社團，每年寒暑假到偏鄉地區帶小朋友，看到許多比我們家還更需要幫助的案例。我真的覺得我們「夠了」，真的不該再佔用那麼多社會資源、排擠掉其它真正需要的人。但是菜菜姐每次就用那句話堵我，「等妳能扛起全家的開銷之後，才有資格跟我談是非對錯！」。這種「明知，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從我上大學以來就一直折磨我。

其實我沒有怪她，因為起初是真的，家裡真的很窮，我們都還很小，也確實租住在村落裡最破爛的小平房裡，菜菜姐在老家帶五個孩子，我爸獨自一個人在基隆打零工，逢年過節才回家。如果沒有社福補助，日子真的過不下去。

但後來經濟狀況好轉了，菜菜姐卻不想放掉那些補助款，為了怕不符申請資格，連市區買的房子都要掛名在別人名下，並且一直承租那間破爛小平房，就是為了要讓查核人員來家裡拜訪時，可供他們拍照存檔，每一次，我都必須把車子停在遠處，再走進巷子裡。

曾經，我問過菜菜姐「這樣欺騙下去，不會良心不安嗎？」

那天也許她心情還不錯吧，她說「其實，騙久了我就相信了，然後大家好像也跟著相信了，假的也可以說成真的，妳不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嗎？」

沒有。

我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因為並不是「全部的人都相信」，她真的以為沒有人知道她在市區買房嗎？她真的以為她在鄉下開著BMW，人家不會質疑她為何還租住在破爛小平房嗎？她真的覺得她經常出國玩，人家不會覺得很奇怪？

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裡，認為「別人都不知道」，覺得「別人相信她」。其實別人只是沒說破而已，私下背後會說什麼，誰知？所以每年父親忌日時，我都很痛苦，看著菜菜姐執行一串「懷念亡夫」的流程，我腦海想的卻都是左右鄰居的議論紛紛，他們認為是菜菜姐害死我爸。

這個問題，我不敢問菜菜姐，太殘忍了。不過我確實記得當時我爸的病情看起來是好轉的，但最後菜菜姐還是決定同意拔管。我不敢問她當時她在考慮什麼，我好害怕知道真相，我好害怕知道她真的為了得到保險金而做出這個決定，她明明知道我們都和我爸很親近。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我妹他們，因為「就算是再親密的家人，也不一定每件事情都可以跟彼此分享。」

他們一直都是活在菜菜姐所建立的謊言泡泡中，爸爸已經過世了，如果連媽媽都無法信任，他們要如何在崩塌的世界中存活？

對錯

不過，就是因為我爸過世後有拿到不少的保險金，我們可以在市區買一幢透天庴，不用貸款。我猜菜菜姐當初計算的就是這個。只是為了要能繼續得到政府及社福團體的補助，這間房子的名字要掛在別人名下。

也是因為這個保險金，所以大伯父很恨菜菜姐，認為是菜菜姐故意長期虐待他的弟弟，造成身體不堪負荷，是長期預謀的。因為家裡已經很窮困了，菜菜姐卻堅持保高額的保險。為了要負擔這些開支，逼迫在基隆獨居的老公做多份工作，即使身體出了狀況，也沒見她去基隆照顧，最後昏倒送醫沒有幾天就同意拔管，沒有做任何努力，甚至很多親人都來不及看最後一面，大伯父在我爸的告別式上還因此痛罵過菜菜姐。從那時候起，大伯和我家幾乎形同陌路。逢年過節，二家人都要聚在一起打牌、烤肉的場景已不復見。

說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說菜菜姐的對錯。因為畢竟我是靠這些長大的，而為了讓我們這些小孩長大，她選擇出賣良知。我扛不起她的辛苦，要如何指責她出賣良知的行為呢？即使我畢業後可以獨立生活，我也只是能養活自己，一樣扛不下其它人的開銷，別人一天能花200，為什麼我們就只能一天花100，我們也想一天花200啊！

既然我不能阻止菜菜姐的行為，我想過要為她贖罪。所以才參加那些服務社團，但接觸越多「更辛苦、更需要資源」的家庭之後，我更覺得自己醜陋無比。

可是為了消弭我的罪惡感，讓我妹他們沒有更好更多的資源，又是對的嗎？

我一直在這樣的迴圈裡徘徊，無法走出。

坐在書桌前，拿起聖經，翻到詩篇51篇第6節，「你所喜愛的是內裡誠實；你在我隱祕處，必使我得智慧。」我尋求信仰，以為可以躲起來逃避一切，但信仰卻像是要我「面對並抉擇」。我該怎麼做呢？

後記：後來外公過世，菜菜姐沒有把我爸的名字列入訃聞中。她不再認為和他是一家人了嗎？

🍀2023/4/21 原發佈在其它平台，於2023/10/31遭到不合理對待後，決定將文章遷移至此。

🍀此專題依序目錄及所附推薦詩歌清單，見→不要害怕

🍀要找我請到→傻有理的LinkBy

🍀我展開雙臂，誠摯的歡迎及感謝您「贊助我」，大感謝，嗯嘛！！

🍀更多文章：旅程｜傻有理的新新約｜該如何選擇優秀並尊重創作者的寫作平台｜有理視聽教室｜新新的潘朵拉寶盒｜AI小書僮陪我讀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