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司馬中原講的一則鬼故事－－兼懷我的說鬼啟蒙恩師

每天早上，在我晨跑回來之前，老婆已經為八個月大的女兒講完一本床邊讀物。雖然她現在仍聽不懂也看不懂，但會專心聆聽，也會嘗試自己翻面，顯然很享受閱讀的過程。而經常擺在床邊，也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是《波波熊學穿衣》。

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的床邊故事，不像波波熊這麼溫馨，而是一套《孫叔叔說鬼故事》，雖然恐怖，卻總是令我愛不釋手。除了這套書，還有兩卷有聲鬼故事錄音帶也是我時常在睡前播來聽的，那就是－－《司馬中原講鬼》。

不同於《孫叔叔說鬼故事》，《司馬中原講鬼》是針對成年聽眾講的。其實我不確定這麼小的孩子聽鬼故事會不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我只知道成年後的我，喜好閱讀古代志怪類筆記小說、業餘嗜好是創作短篇鬼故事，應該是受到司馬中原不小的影響。

三十多年過去，司馬中原那獨特的嗓音時常在我腦海中迴響起來。但到底當年聽了哪些故事？可惜絕大多數都忘了，依稀記得其中一個爛賭鬼的故事－－

一個叫廖仔的爛賭鬼沉迷大家樂到傾家蕩產的地步，不但工作沒了，老婆、子女都離他而去，他還不知悔改，每天到大大小小的廟宇去求明牌，賭性堅強。

一天夜裡，廖仔夢見一個呲牙裂嘴的小鬼，拿著一塊牌子，沖著他似笑非笑。接著，祂由遠而近，一蹦一跳地來到他面前，並且把牌子上的布掀開，露出三組二位數字「11 23 79」。小鬼在他眼前晃了晃牌子，然後又蓋上布，一蹦一跳離開了。

廖仔醒來後，高興到快抓狂，認定先前拜陰廟拜得虔誠，神明才指示小鬼來透露明牌。不過，他已經賭到幾乎身無分文，哪來的錢投注呢？廖仔的臉皮也不是普通的厚，他四處向朋友借錢，並且信誓旦旦地講述神明託夢指示明牌的事，表示中獎後一定加倍還款。很多朋友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借他錢，但看他講得篤定，好像有十足的把握，還是忍不住借錢給他投注。於是，廖仔將借來的一百多萬全押在這三組數字上。

然而，開獎後，一個數字也沒中……

債主紛紛來找廖仔要錢，廖仔當然還不出來，竟一時想不開，跳河自殺了！

廖仔的屍體被打撈上岸後，因為朋友恨他恨得入骨，不願意再出錢為他辦後事，遺體放在殯儀館好一陣子也沒人處理。最後，還是有善心人士看不下去，出錢把他的遺體火化，並買了個塔位。

晉塔時，善心人士捧著廖仔的骨灰罈來到他的塔位前，一眼見到塔位上的編號似乎很眼熟。再仔細一想，忍不住渾身發抖……沒錯，那組編號正是「112379」。

這個故事，現在只剩故事架構我還記得，其餘細節如人名、塔位編號……等，是我自己編的。記得當初我在聽到這個故事時，嚇得不得了，深怕睡著後有小鬼來到我夢裡，告訴我塔位編號。

說真的，在網路發達的時代，上網隨便找個鬼故事可能都比廖仔的故事還恐怖。可是，司馬中原的厲害之處就在於：

他能夠精準掌握故事的起伏和聽眾心理，以詭譎、滄桑又和藹的嗓音，平穩的語速陳述，如話家常般帶聽眾自然而然進入故事情境，逐漸推向故事高潮。所以，當他講到小鬼在夢中出現的那段時，稀鬆平常地點出祂的表情、模樣、動作，彷彿在我面前跳躍一般，畫面感強烈，實在是「恐怖喔！恐怖到了極點喔……」

多年後，我看了豬哥亮、廖峻和卓勝利主演的電影《天下第一樂》，這才明白八○年代全民瘋迷大家樂的情形有多麼誇張。看他們痴迷的樣子，就算真的有鬼出現在他們身邊，也不知道要怕吧。我進一步尋思：究竟是廖仔夢到的小鬼比較可怕？還是廖仔這個爛賭鬼比較可怕呢？相比之下，這個小鬼還可愛多了呢。

有人說，司馬中原講的鬼故事其實不是鬼，是人性，而且有教化意義－－光從廖仔的故事來看，的確如此，不但反映時事，也把人性中至死不悔的貪婪醜態，刻劃得淋漓盡致。

「中國人怕鬼，西洋人也怕鬼，全世界的人都怕鬼。」是司馬中原的經典台詞。不過，隨著年紀漸長，我的體會是：

鬼固然可怕，但我們更應該害怕自己活得像鬼一樣！或許，這也是司馬中原想傳達的觀念，提醒大家好好的活、好好的做人。

一路好走，我的說鬼啟蒙恩師……

• 延伸閱讀：

我創作的〈鏡子裡的人〉這則故事，正是嘗試將「人比鬼可怕」的觀念融入故事中，或多或少受到司馬中原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