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1/24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流浪的月》與微小的正常世界

我是從BL小說開始認識凪良汐的。

關於凪良汐

2022年《美麗的他》日劇上映之後獲得廣大歡迎,台灣的出版社也因此代理了她的一系列BL小說。我沒有看日劇,但在一個週末把《美麗的他》系列小說讀完了,後續又讀了《親愛的妮可》,很喜歡凪良汐的文筆。凪良汐很擅長描寫「非常態」的人,《美麗的他》當中的平良,《親愛的妮可》裡的妮可,都是在一般情境中難以理解的人。她擅長經營不平凡的日常感,儘管主角經常不擅長溝通,但在一點一滴的日常中,逐步累積彼此的關係。她小說中主要角色之間再平凡不過的關係,看在旁人眼中卻十分扭曲,看看平良吧!他總是叨念著「黃色小鴨隊長」、「清居是神」,一點都沒有身為人家男朋友的自覺。

這本《流浪的月》是凪良汐的文學向作品,獲得2020年日本本屋大賞,並改編成電影。電影我還沒看,中文的網路討論消息不多,也許是比較偏向小眾文藝風格的作品?總之,我是抱著對凪良汐的期待打開這本書,想看看她在主流文學上的表現。

《流浪的月》書影


《流浪的月》故事內容

《流浪的月》故事處理的主要議題跟吉田修一的《惡人》有些類似,男主角佐伯文被貼上「蘿莉控」的標籤,因為大學時「誘拐」當時九歲的女主角家內更紗兩個月,因而被判入獄。但實際上文是個溫柔的普通男子,他所做的並不是「誘拐」而是「庇護」——保護被表哥性騷擾的更紗,讓她有一個更像家、更安全的地方可待。更紗知道文是個蘿莉控,但是他並沒有傷害她,比起表哥,文溫柔的肢體接觸(幫她擦嘴、摸頭、擁抱)更像是把她當成寶物。多年後更紗已經成長為大人,表面上看起來安靜、服從,實際上卻是個非常有自己的想法、堅持自己個性的年輕女性。更紗嘗試讓自己融入普通人,但是她從來沒有成功擺脫「誘拐犯受害者」的標籤,人人都用可憐的眼光看著他,跟她交往的男友總是認為自己在照顧她,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想法。

更紗的想法是什麼呢?她帶著已經去世的父母、遠離的文曾經給她的溫暖,努力的過著生活。更紗控制欲很強的男朋友——亮想要跟她結婚,但她已經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歧異。就在此時,更紗在一次公司聚餐後發現了文開的小咖啡店,見到了明明已經三十五歲,卻仍然年輕得像個大學生的文。更紗忍不住受到文的吸引,亮卻在此時展現了真面目——他是個掌控慾強、會家暴的男人,他只顧實現自己覺得「對她好、她一定是這樣」的想法,卻沒有看著真正的更紗。兩個人之間的歧異越來越大,更紗則忍不住不斷追尋文,他們兩個重逢,發現彼此還是跟當年一樣,自然而然地相處,只是文有一個成年女性的女朋友谷小姐,他不再是「蘿莉控」。

文是蘿莉控嗎?他很快就向更紗坦白,自己依舊沒辦法愛成年女性。已經成為成年女性的更紗,認為自己對文的執著並不是愛情,但仍舊思索著文是不是「無害的蘿莉控」。正好此時,更紗作為單親媽媽的同事把自己的女兒,九歲的梨花委託給她照顧,於是事情看起來就變成——出獄之後死性不改的蘿莉控,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前蘿莉,以及被誘拐的現任蘿莉的三人組合。

這三個人實際上是什麼關係呢?更紗在文身上找到安心如家的感受,文在更紗身上找到自己缺乏的勇氣,對於缺乏父母照顧的梨花,文和更紗更像是她的父母。他們在社會反對的目光中構築了自己小小的家,過著小小放肆的自由生活——睡到自然醒,晚餐點自己想吃的東西,電影看到飽,舒服的享受彼此的陪伴。

知道更紗想要離開自己的亮開始了對她的追蹤與傷害,他向媒體爆料、在網路上造謠,最終的結果只是讓更紗更加堅定地離開他。文的女友谷小姐察覺到文無法真正愛著自己的事實,逼問文,是不是因為他喜歡小女孩,所以無法接受自己?為了不傷害僅剩一邊乳房、懷抱自卑情結的谷小姐,文再度重複宣告,自己是蘿莉控。但在一來一往中,更紗發現了事情不對勁,難道文並不是蘿莉控?

文不是蘿莉控,他是個「失敗的男人」。生長在氣氛壓迫的大家庭,沒有人發現他的青春期沒有到來,他的體格纖弱、對女性不感興趣,越來越偏離母親預設好的發展道路。為了克服對成年女性越來越巨大的恐懼,文開始說服自己是蘿莉控,他是因為喜歡蘿莉,才主動迴避了所有成年女性。文在公園裡發現了與他有相同氣息、如同歪曲梣木樹苗的更紗。文把更紗帶回家照顧,但是自己對更紗升起的情感並不是性慾,而是面對真實的力量。誘拐事件落幕後,儘管文並不曾傷害更紗,但也必須服刑,原先母親為他預設的人生道路就此扭曲。文接受賀爾蒙治療,但是為時已晚,他一輩子都是「未成年」的姿態。這樣的他被家族視為失敗者,家族中的人認為他是蘿莉控避之唯恐不及,從更生院出來後的他繼承了家裡的一大筆財產,唯一的念頭竟然只剩下「好想見更紗」。但是他們是「加害者」與「被害者」,他不能有這樣的想法。

文與更紗的重逢並不完全是巧合,多年來文一直在網路上搜尋更紗的訊息,知道她居住的城市,在那裡開了一間咖啡店,等待命運的降臨。更紗多年來也一直在網路上搜尋文的消息,她從來沒有忘記那兩個月生活中的安心與滿足。

故事的最後,文與更紗一起生活,他們在不起眼的城市角落開小小的咖啡店,如果被人發現他們是當年的加害者與受害者就搬家。他們每年都會與梨花見面,逐漸成長中的梨花喜歡他們的生活方式,見證著他們兩人的相依相守。文不認為自己有辦法面對成年女性,更紗也不認為自己對文是男女之情,但是看在梨花眼裡,一直相知相守的兩人,就是最恩愛的一對。


老議題:總是在意他人目光的日本

讀完這本書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了,一直拖到現在才斷斷續續的把閱讀筆記寫出來。閱讀當下感覺《流浪的月》比較接近介於輕小說跟純文學作品之間,富有娛樂性、閱讀的感受度也很好,但是整本作品的深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我會把這本書跟吉田修一的《惡人》和櫻庭一樹(從輕小說界轉型成純文學作家,成名比凪良汐早)的《我的男人》放在一起比較,都是在故事中建構一個主角們沈浸其中的世界,有著他人難以理解,但卻純粹且「善良」的特性。

相較於台灣,日本社會似乎是真的很容易受到他人目光影響,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我沒有在日本生活過的經驗。不同的社會狀況,讓我很難同理書中角色遭受到的社會壓力。日本小學生光是書包跟別人用不同款都會遭受霸凌,但是在台灣,多的是不在意他人的人,大家也很少因為別人的「黑歷史」譴責他人。這樣的狀況有優點也有缺點,以台灣來說,多的是「等待風頭過去就復出」的人,而以日本的狀況來說,不少人因為一點小問題就不得不「社死」,生活在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之下。

近幾年在流行文化中經常討論到「亞洲父母」的梗,《流浪的月》中的文可以說就是這種典型亞洲家庭教育出來的小孩。更紗的父母雖然是非典型父母,但她卻因此被整個社會「教育」,必須容忍親戚、男友、同事等人對她的情緒勒索。


新故事:沒有「正常人」的正常世界

整體來說,《流浪的月》是一本娛樂性大於議題性的小說,可以在其中找到作為「歪斜的人」如何繼續前進的力量,並且討論的不是面對巨大的錯誤如何「更生」重來,而是在青少年時期很常見的,因為微小的歪斜而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在集體社會的壓力下,如何勇敢做自己,如何做個堅定、善良、溫柔的人。

更紗喜歡在地板上坐著吃披薩、背軟質的書包、身為小孩子就喝咖啡,看起來與眾不同;但她也是對朋友善良、能在別人真正需要的時候伸出手的人。文對自己的要求很嚴苛,他在自我譴責下給自己貼上「蘿莉控」的標籤,用來隱藏自己身為「不合格男性」的自卑和糾結,但是這樣的他也是個溫柔、平和的人,想要追求的不過是自己的「日常」。

這是一個「不一樣又怎樣」的故事,在這個沒有正常人的世界裡,如果我們能看見別人身上的不同,而不把這些不同視為「不正常」,那我們將會有更多機會,打造出屬於彼此的微小「正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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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總結
流浪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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