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漢魏詩｜《有所思》和《上邪》的愛恨癡情

漢代樂府古辭《有所思》和《上邪》都是吟詠熾熱的愛情，而且內容似有呼應，能不能合而為一呢？學界有分歧的看法。由於《鐃歌十八曲》原先分為兩首。清.莊祖述 《漢短簫鐃歌句解》始提出「合一之說」，曰：「《有所思》和《上邪》當爲一篇，… 叙男女相謂之言。」民國以後，重要樂府詩專家如聞一多《樂府詩箋》、余冠英《樂府詩選》也都認為兩首可以合在一起。當然也有大陸學者看法不同，主張這兩首詩無論主 人公、內容、風格、結構、藝術特色，都各有差異，兩首是不同的作品，未必要放在一塊讀。現在，讓我們先看看兩詩原文：

《有所思》云：「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雞嗚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註：此為表聲字。)。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譯文：我思念的良人啊，遠在大海的南邊。不知拿什麼禮物來贈送給你呢？我想贈給你鑲嵌着珍珠、用玉環纏繞的玳瑁簪表達情意。怎地聽說你已經變心，我一氣之下折斷砸碎玉簪，拉雜燒毀，對風揚灰，斷絕我倆關係。從此不再爲你相思難眠。我已下定決心，斷絕這份情感。回想往昔相親相愛，初次見面，有如偷情，還怕驚動雞犬，兄嫂知道。這種美好回憶，又使我不知如何是好..。已到秋風蕭瑟，鸇鳥求偶悲鳴之時。現在好痛苦，好難決定，等天邊發白，天亮之後再作決定吧！

《上邪》云：「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譯文：「我的天呀！多麼渴望與你相知相惜，一生相許永不褪減。除非山不再是山，除非江水枯竭，除非寒冬雷聲動，除非夏日飄雪，除非天地相合密接，我才會斷絕對你的情意！」

由於《有所思》明顯是女性口吻。先是敘其無限相思，聽到男友即將由海南回來， 非常期待，更為他準備禮物。不巧又聽聞男友已另結新歡。一怒之下，竟摧毀本來要相贈的禮物。不過，她回想起往昔偷偷相會的恩愛，內心躊躇難以斷絕，只好等到天明，再問個究竟。把一個癡情女子內心的矛盾、掙扎，寫得十分傳神。

《有所思》是考慮決裂，《上邪》則發出永不分離的誓言。這應是女子想通了，決心一生相許，永不中止。她用誇大的五大誓言說：除非發生「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的重大變故，否則彼此會永遠在一起，不會中斷感情。她所宣示她的決心、釋放的愛意，與前首《有所思》一樣強烈，只是態度已是一百八十度轉變，可以說是抒情詩的神品。

這兩首詩吟詠愛與恨，同樣熾烈。當代學界雖有兩首詩互不隸屬的解讀角度，但是， 兩詩連接閱讀，可以形成一個敘事性的情節(本事)，產生「戲劇性張力」，因此，我個人也主張連結著閱讀。並稍作詮解，以饗讀者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