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職滿周年的感想

有些朋友喜歡聽我講一些科技公司業界的暗黑面，其實我個人不大喜歡討論這些事，總覺得太負能量了，對年輕人來說，太早知道這當中的八卦事，也沒甚麼太大的幫助。離開了業界也一年了，真的深深感受到，當時再大的事，回頭來看都不算是件事了。

把時間回撥到2022年的年底，在我所屬的前公司，在更早之前，就持續的在布局讓各階層的新外部主管加入，而我還是協助招募新主管成員的要角之一。就在2022年底景氣反轉前夕，公司提前要拿性價比不高的"老鳥"開刀了，有直接被資遣(在深圳、台北的同事)，有工作地調整的(從台南調到深圳、台北)，也有職務輪調的(包含被promote的、由核心轉非核心、由處長降級成主任工程師、經理降成資工…)。我這邊提到的老鳥，定義上是指50+歲以上的中年、主要是中高階主管族群，而這個族群再用也沒多少時間了，能儘早處理掉，將可節省龐大的成本，反正靠系統就可以存活的大公司，即便是錯殺幾個人影響並不大，更不會可惜。

這場開刀盛會正是老闆的企業文化更新&汰弱換強手段。

正要擔任某些重要職位的人，必須應付接踵而至的每項任務，承擔更多的壓力。既得利益低產值的或桀傲不遜的老鳥直接處決(資遣)，剩下尚有殘餘價值、也不會讓公司帶來負面麻煩的人，就是使其屈居人下，受人奴役，繼續壓榨貢獻其殘值，或讓其身心無法負荷而自我了斷。令我訝異的是大多數人竟都黯然接受了公司的安排，幾乎沒人願意自行離開的(我還真的誤判形勢了，我以為大多數在這個年紀的主管都早已經財務自由，不再受金錢挾制的一群)。有不得已領取資遣費的，有努力與另一半溝通達成協議接受到外地安排，也有不情願職務輪調卻基於財務因素而接受降職的，以公司的處理慣例就是直接通知，過程沒有溝通，人事命令直接發出，個人被告知大概也只是比人事命令發布日早1~2天而已。

我也是曾被困在這個"以時間換取金錢"的老鼠迴圈框架中的其中一員。在大公司上班，公司支付薪資，你貢獻出勞力/腦力。隨著你對工作的熟悉度和處理能力增強而提升貢獻度後，公司願意支付你更高的薪資也很合理，於是隨著年資的增加，你的薪資也逐漸增加(職位也調升了)。相信都認同這是一般的職場宿命，大家都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

當有一天，隨著你年紀增加，公司發現在就業市場中可以找到更便宜更年輕的替代品，因此不願意再用同樣的對價條件聘僱你。

從你個人的角度來看，不管是降你薪水或讓你離開，這時你就不需要錢了嗎？當然需要，不只需要，還可能因年資和職位已經爬到一定的高度，收入到達你就業以來的高原區，花費金錢的習慣也水漲船高到你人生的最高點。你確定在這個時候突然被退休薪資歸零，在毫無規畫或準備下可以從容應付這種狀況？

但總有一天你一定會面臨退休，退休後薪資歸零。而你卻只專注於這個職場，甘願花費這一段人生最精華的重要時光，追求一個會歸零的薪資和職位？合理嗎？雖然覺得怪怪的，但多數人還是會選擇躲在公司後面，因為他覺得比較安全，不管公司的成功與失敗，都可以躲在公司後面取得固定的保障。所以當公司提出任何的條件，在你沒有任何準備的狀況下，多數人只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心甘情願被當馬騎，委曲求全，卑躬屈膝，搖尾示好，只為了不能失去的這份薪水。

早有準備的人，就多了可以選擇的機會。

在這個環境中還真無人能倖免，這一波中也包含了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總，也未續約"被離開"了，即或如此，他的財務底氣也是少數讓他成為可以有選擇資格的人。他之前曾告訴我他未來想長居在日本(他在台北有一間房子、日本有4間房子且日文相當流利)，我一直搞不清楚他年紀有多大(可能大概55歲左右，也許更年輕)，我想他現在在日本應該過得相當愜意了吧。其實我跟他的關係不算太好，職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這些年來因為職務的變動，也都經歷過曾經是友方合作關係，也有敵對關係，職場就是江湖，當時再糟的關係在離開公司後，回顧起來都是一場戲、一局誤會，當與你的關係也無關你未來人生的時候，自然而然時間一過就都釋懷了。

這次我意外的被公司"輪調"到10幾年前我曾擔任過的職位，原來在這個位置的人被處理掉，據身邊的人解讀，我是臨危受命去墊檔用的，我個人覺得也許我只是被歸類在尚存殘餘價值那類待處理的人，真相只有那少數幾位的高高層操盤者才知道。

表面上看起來，一樣的工作而可以讓我領到2倍多的薪水，似乎也沒甚麼不好。但當下我選擇自行離開，自然就無法領到任何的資遣費或退休金，只是覺得，工作意義中的"創新、快樂、成就感"等等正面元素消失，而僅剩下以工作時間去交易金錢的時候，感覺不太值得。

自己評估即使我少工作13年(到法定強制退休的年數)，靠著被動收入也不會讓現有的生活出問題，反之多工作13年，那些工作的薪水，有50%以上將會變成稅收被國家拿去濫用(如果你的被動收入大於主動收入很多時，有可能主動收入全都繳回給國庫，例如被動收入210萬、主動收入90萬，這時你賺300萬要繳30%的稅=90萬，等於主動收入全數上繳給政府了，這只是比較極端的例子，不是我的狀況)，何況這多累積的錢，也不會讓我生活過得更幸福了。繼續留在公司被時間鎖住，只為了幫政府打工繳更多的稅，感覺還真的划不來，在衡量"時間"、"金錢"、"自由"的關係，就不難做出選擇了。

被高層或同溫層暗黑算計的感覺是相當糟糕的，公司是弱肉強食的小型社會，不可否認，大家在追求薪資、權力、職位的過程中，互相攻擊、踐踏、鬥爭和死亡，表面上講漂亮話，貌似溫暖的多方體恤，而背後的血腥叢林算計，也是上班日常。當有一天真相被揭露後你才恍然大悟，傷害你的人正是你掏心掏肺幫助的身邊人，而這樣的故事卻一直不斷的重複上演著，心不累嗎？

回顧這一年來，心情大多是輕鬆愉快的，感覺相當良好。沒有變成家中的大型家具，徹底擺脫了薪資毒癮及職場傷害，也完成了一些自己設定的量化目標(包含月目標、年度目標)，同時有更多自由的時間參與了幾項有意義的活動與學習。不太早，不太晚，感覺在這個好的時機退下來，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