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沙丘　一、二部

「利桑亞拉黑！利桑亞拉黑！利桑亞拉黑！」看過不少電影，也寫過蠻多篇感想，但在觀看《沙丘》兩部電影時，那種純粹的沉浸感卻相當少有。不是指什麼被劇情打動，或故事發人深省之類，而是單純放空自己的思緒進入電影世界，仿佛自己就置身厄拉科斯這顆沙漠星球，看著亞崔迪、哈肯能家族的恩怨情仇，看著外來人與佛瑞曼人爭奪生存環境的過程，感受漫天風沙撲打在身上的刺痛感，烈日當空的炎熱，親眼見到沙蟲的巨大以及隱含的威勢、純粹的自然力量。

開始寫感想之後，常常下意識的在觀賞電影時習慣抽離故事，用俯視視角綜觀整條故事線，這種抽離感有時會帶來無法入戲的困擾。但《沙丘》就是有股魔力，能讓我在看電影時不再去細想每個人的動機，解讀每句對白背後的深意，而只是放大我的感知能力去融入整個環境，就好像我也吸入了厄拉科斯的香料一樣。

【以下涉及劇情，請斟酌閱讀】

導演丹尼維勒納夫曾經在接受訪談時說到他討厭對白，覺得當代電影台詞太多，希望有天能拍一部毫無對白的電影，單純用畫面呈現劇情張力與故事。我或許能夠理解他的想法，有些電影－即便是經典作品，角色間還是會有太多解釋性的台詞，譬如解釋整個原理的來龍去脈、或是彼此的心情、爭吵的過程等等，有時會覺得有點聒噪，之所以不選擇閱讀小說而轉為看電影就是想看這些場景以視覺化呈現，會覺得看一堆字很煩的人，讓他聽一堆人嘰哩呱啦說一堆話並不會比較好。他在訪談中舉了《奧本海默》當例子，描述片中講了很多物理原理，而我覺得－也許有人會不開心－知名的《愛在三部曲》，這是以對白深度取勝的作品，但對於追求視覺效果的人來說或許就得不到共鳴。導演所描述的可能接近《瘋狂麥斯：憤怒道》，台詞相對少很多，主要以畫面構圖以及場景對比呈現出整部電影的世界觀，用角色的表情與肢體互動傳達很多難以言喻的細節。

在《沙丘》兩部作品中，可以充分感受到導演這份企圖，我們不會看到天外插進一段蒙太奇片段搭配一長串旁白解說亞崔迪與哈肯能家族之間的過往；也不會聽到角色詳細解說香料的用途、功效，或是如何採集；更沒有看到賈米斯手把手教導保羅一切沙漠事物的平行時空；或是看到史帝加教導保羅如何騎上沙蟲。這些事情導演全都用畫面呈現給觀眾，帶給觀眾更直接的臨場感－雖然我還是很希望導演能順便用畫面呈現一下他們怎麼從沙蟲下來。

也許問題在於《沙丘》這部小說所蘊藏的世界實在太龐大，加上電影一、二部的劇情其實只包含了小說第一本的內容，有太多事物本就很難只用畫面描述，而就算忍痛只以畫面帶過許多細節，試著靠觀眾自己去發掘，還是有著太多劇情要塞進兩部電影裡，於是電影給人一種太倉促的感覺，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哪些片段連接不夠完整，哪些片段顯得零碎，雖說瑕不掩瑜，但私心還是有點希望這些瑕可以再少一點。

與此同時更讓人佩服原著的浩瀚精深，六零年代的作品，但許多產物放到今天仍舊會是劃時代的發明，很難忘記在戲院中第一眼看到撲翼機的震撼，以及蒸餾衣設計的精巧，還有振動衣所提供的防禦能力（瞬間讓人想到《咒術迴戰》中的五條悟，雖然他…）。

令人佩服的還有書中或許千百年不曾改變的人性。《沙丘：第二部》的劇情主軸根本就是宗教傳播以及直銷的經典教材，就算身為精英敢死隊長的史帝加，在信仰面前也充滿執念，更強調人只會看見、聽見自己想相信的事情：「救世主謙遜到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救世主。」這句台詞讓我在影廳裡啞然失笑，人們總是會把眼前的現象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解讀不是嗎？而貝尼潔瑟睿德女修會更是藏在陰影中的帝國歷史推動者，環繞在劇情背後的育種計畫，究竟那真的是無比神秘的預言，抑或是修女們認為「救世主將由教會成員產下」的一種自傲呢？潔西嘉更是把這股自傲直接化為實際行動，堅定相信自己的兒子將會是救世主，更將這股自信轉為一連串的造神行動，最後打造出了「利桑亞拉黑」保羅，這讓一切變得有趣了，保羅究竟真的是預言中的天選之子，或者所謂的預言之子不過是可被塑造的產物。

當然，或許小說本身有進一步的後續描述，只是我還沒有空翻開小說的第一頁，所擁有的資訊也只有電影所呈現的樣貌。但這又是另一個我認為電影改編奇妙的地方，導演並沒有用一種全知者的態度編寫整個劇本，減少台詞，選擇主要以畫面呈現所帶來的是另一種層次的沉浸感，觀眾就如同劇中人物一樣所知有限，我們對於劇情的理解取決於在畫面中「看到」多少東西，這不就像日常生活一樣嗎？每個人對周遭環境世界的理解都會隨著看事情的角度不同而出現差異。就像在哈肯能主星的黑色太陽照耀下，修女的黑袍變成白袍，一切事物的樣貌都與我們平常的認知不同，可能也造就了哈肯能家族看待事物的扭曲，但在我們眼中是扭曲，對他們來說卻是稀鬆平常，一切都是出發點不同。

不用台詞，單靠畫面說故事還是有很高的難度，但有配樂做輔助讓難度降低不少，漢斯季默壓迫感極強又充滿史詩感的配樂將觀眾推入更深層的沙丘世界，主旋律搭配人聲讓電影充滿厚重感又帶有異星風情，第一部中當亞崔迪家遇襲，葛尼率眾反擊時背景響起的悲壯風笛樂音讓我當場紅了眼眶，單調的沙槌節奏都在多重搭配下成為大戰的序曲，音樂化成絲線，將沉浸在電影中的觀眾們縫進沙丘世界裡合而為一。

《沙丘》小說被奉為科幻經典之一，也被評為數一數二難以影視化的作品，或許書中仍有許多深奧玄妙的部分尚待閱讀者親身發掘，但將荒涼浩瀚的厄拉科斯、沙蟲以視覺形式呈現在觀眾眼前，這兩部電影已經跨出了重要且極具意義的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