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送的芙莉蓮】你存在的痕跡與證明

今年最喜歡的動畫作品沒有之一，完結後的餘韻依然時不時冒出來打擾工作，倒不如就寫出來做個了結。我覺得這部作品包含的面向很多，很多部分都想細寫，但如果要我選擇一個主題來概括整部作品給我的觸動，我想會是故事中如何描繪，有限的生命所留下來的，存在的痕跡與證明。

在故事的最一開始，以欣梅爾銅像背後的心意揭開了存在證明的序幕。

「我希望能被大家記得啊。」
「不過最主要的理由是，不讓你在未來變成孤單一人吧。」
「我們不是童話故事，我們確實存在過。」
——《葬送的芙莉蓮》童話般的事物

最初的痕跡是有形的證明，欣梅爾在幫助他人的同時，在旅途中一次次立下了自己與夥伴的銅像，即使勇者小隊的夥伴們認為只是他自戀發作浪費時間，而欣梅爾這麼說。

「對人類來說，那時間久到足以遺忘某些事物了」，八十幾年後旅行商人這麼對芙莉蓮說，對相較與長生種族生命短暫的人類來說，數十年、百年就已經足以遺忘，而精靈問出口的千年以後呢，更是難以想像的遙遠。

於是欣梅爾選擇主動留下存在過的痕跡，在他們旅途的足跡上，許許多多曾經到訪並幫助過的村莊，流傳著或許過度美化歌功頌德的傳說，和能夠屹立著比人類壽命更久的銅像，提醒著世人他們曾經，就在這裡。

於故事外的我們而言，大概是類似於相片的存在吧，彷彿將時光切片一樣留下一瞬。

有形之物會隨著時間流逝，曾經親身經歷的人們逐漸凋零、記憶與傳聞佚失，後來的人們不再記得為何當初會留下銅像和慶典，於是也逐漸不再這樣做，如風化般一點一點被消磨掉存在的痕跡。（請參考精靈武僧的無名雕像）

但它還留在這裡，不論眾人記不記得。

這是存在的第一種證明。

「你還記得那個勇者的長相嗎？聲音呢？」
「你別瞧不起我了，欣梅爾是我想了解人類的契機啊，就像你想守護村子的契機一樣，都是很重要的回憶。」
「是嗎，契機啊，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不管是她的長相、聲音還是眼神。」
「即使如此，我還是為了某個重要的事物在保護著這個村子。」
——《葬送的芙莉蓮》長壽朋友

矮人弗爾爺爺為了與人類妻子的約定，即使村裡的人世世代代更迭早已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守在這裡，但弗爾爺爺一直遵守著約定。他很少透露與妻子約定的細節，包含她的模樣與他們之間的話語，因爲即使說了也無法傳達他記憶裡妻子的模樣，於是與妻子相關的記憶就像是只有弗爾爺爺知曉，如唯一的寶物般被他珍藏著。

生命是有限的，在心臟搏動血液流淌都停止下來之後，唯有無形的記憶能鮮明、鮮活地收藏著與那人相關的一切。如欣梅爾所說的那樣，由留下來的人，通過記憶將離去的他們帶往未來。

可記憶會隨著衰老而逐漸褪色。

弗爾爺爺說他想不起來的那一刻，芙莉蓮還以為爺爺在開玩笑，直到發覺爺爺口中的時間似乎並沒有翻過他們已經打倒魔王80年這一頁，才明白老人的記憶確實已經逐漸模糊不清。

即使堅守著約定，歲月依然會一點一滴帶走曾經只屬於他的回憶，哀傷的如此寧靜。

而故事最後安排了一個很美的小小轉折，弗爾爺爺久違的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妻子。

即使關於你的記憶會隨著年歲褪去聲音、色彩和輪廓，但只要還把你放在心上，就算只是模糊的身影，那麼偶爾，就會在那個不屬於過去不屬於現在的夢裡，見到你。

這是存在的第二種證明。

「你沒有必要在歷史上留名。」
「賽莉耶全都記得很清楚。」
——《葬送的芙莉蓮》因為下次再見時會很難為情

再談第三種證明之前，想先插播這一段。

在《葬送的芙莉蓮》故事裡，對過去的思念與現在的時光經常是並行演出的，我們總是會在現在的旅程裡一點一點補上芙莉蓮過去在勇者小隊的記憶，其中最常出現的並不是打倒某些大魔族或魔獸的精彩戰鬥，而是某些荒唐或無聊的小事。

這些小事構成了芙莉蓮心中關於他們三人的回憶。

究竟要多少回憶、或怎麼樣的回憶，才能構成我們將他人留在心中的鮮活形象呢？

世上眾人何其多，更別說再加上了時間的緯度，由古至今千年的漫長時光裡，怎麼樣的人才能被記住？肯定是像打倒魔王的勇者欣梅爾，和開創人類魔法時代的大魔法使弗蘭梅那樣偉大的人吧。列魯寧這麼想著，痛恨自己生錯時代無法施展一身戰鬥的長才，下定決心要幹出一番前無古人的大事來回報恩師的教導，想讓恩師收回那聲嘆息，但芙莉蓮平靜的說，沒有必要這麼做，賽莉耶全都記得。

構成賽莉耶心中弟子們模樣的，是他們各自的性格和喜愛的魔法，是他們過往年輕甚至童稚的身影，全都記得。

在撕毀弗蘭梅遺書後的那晚，賽莉耶回想起的，並不是成為了大魔法使的弗蘭梅，而是自己曾牽著那孩子小小的手，聽她訴說夢想，看著她奔向前方。對重視你的人而言，你的存在其實不需要費力去證明，你所活過的歲月留下的痕印，她全都收藏於心。

「有個笨蛋會誇獎我收集到的魔法。」
「真是有趣啊，就是那百分之一改變了你。」
——《葬送的芙莉蓮》死者的幻影
「帶我來到這裡的，就是勇者欣梅爾的無聊冒險故事。」
「就算做了這些是世界也不會改變，可是我，不打算對眼前遇到困難的人視而不見。」
「放心吧欣梅爾，世界確實改變了。」
——《葬送的芙莉蓮》因為下次再見時會很難為情

最後一種證明，我認為是在他人身上所留下的痕跡，因此我想把這兩段故事寫在一起。

在第一段故事裡，與勇者小隊相處的百分之一改變了因長壽而淡漠的精靈，她開始會在乎他人的感受（我特別喜歡北方諸國的戰士們這一回裡的表現）、在學習與收集魔法的過程中因為會被稱讚感受到樂趣（弗蘭梅曾感嘆自己教導給弟子戰鬥的方法，卻使她不再能明確的說出喜歡魔法），這些留在自己身上改變過的痕跡，便是與他相遇的證明。

而第二段故事則安排在一級魔法使考核的最後，威亞貝爾分享了自己從小聽著勇者故事長大，當時不明白為什麼村子裡的長者們聊著的並不是勇者大戰惡龍的精彩故事，而是一些無聊、不值一提的小事，一直到自己的村子再度遭遇了魔族的侵略才明白，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才是最貼近一般人生活的、至關重要的事情，並且從那之後，威亞貝爾也成為會為了幫助他人而出手的人。

是勇者欣梅爾的無聊冒險故事帶我來到這裡，威亞貝爾留下了最後這句話，讓芙莉蓮回想起最初欣梅爾也並不認為自己能改變世界，僅僅是無法對他人袖手旁觀。但即使他不抱著期望，他一路走過的旅程中，與那些和他們相遇、被幫助的人們所交織出來無數的無聊故事，已經確確實實的改變了世界一部分。

看著自己與世界的一部份，都在和欣梅爾相遇後開始變得不同，這就是與勇者欣梅爾真正的存在過，最無聲卻又堅定的證明。

因為與你相遇，所以改變了我和我所在的世界，是存在的第三種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