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和我的父親有過一次談話,他想知道我對於某件事的道德觀點或理想,不過卻怎麼也無法理解,最後我無奈之下只能歸之於資質因素。不過我父親卻不願接受這個說法,認為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才導致他一直不能理解,根本不存在資質高低的說法。
於是我便以數學舉例,大家在求學階段算數學時,總不可能每一題都能解得又快又準,總是會有人的數學能力比你更好,換言之在這次談話上的分歧也是一樣的道理。然而我父親雖無法再多說甚麼,卻始終不能同意。
關於這個對話,我不禁想到了以下兩則論語: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公冶長》(十二)
【白話翻譯】
子貢說:「孔子對於一般人文問題的認知表現,我們可以聽聞得到;孔子對於宇宙本質與天道問題的說法,我們不能聽聞得到。」
各大家的論語注疏大都將這段話中的「文章」解釋為「文獻」(詩書禮樂等),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指人文問題的想法與作法(人文章法)。因為各家對於「性與天道」的理解幾乎沒有異議,而天與人相對,因此這句話的意涵應是人文與天道的對比。當然退一步來說,孔子藉由講文獻來闡述人文道理也是合理的。而這裡的「性」在各家注疏是解為「人性」,其實更進一步可以說是「本性」,因為萬事萬物之本性(本質)可含人性,而性的運作即是「天道」。
孔子不講天不是無法說或不願說,主要是凡夫俗子無法理解,多言未必有益。因為天道是超越性問題,脫離理性範疇,人的資質(靈性)不到便無法領略,聖人多言對於凡人來說正如水滿則溢。
然而人生在世,人文知識的精進是為了領悟天道(求知是為求道),奈何凡人的程度太差,聖人感慨教育之無效,同時知曉求知者可以善用理性及文明成就以求道(聖人亦循此徑),未必需要親自傳授,所以: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十九)
【白話翻譯】
孔子說:「我希望自己可以不必再說。」子貢說:「老師如果不說,我們怎能有所依循而發揚呢?」孔子說:「老天何曾說話?四季規律運行、萬物生息不止,老天何曾說話?」
我基於和父親的對話並舉這兩則論語,是想進一步講面對自身資質這件事,並非是要責備我父親或是自大到自比為聖人孔子。相反的,這反而需要一定的勇氣,因為這顯示了我清楚知道我的父親並非完人,也代表我清楚知道聖人的存在而我並不是聖人的事實。
人難免犯錯,有時也難免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但只要抓住那一絲良知並拓展、正視自己則「知恥近乎勇」。資質有高低之分,但是高是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誠面對自己和他人,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以此才能求得真實的進步。我讀過錢穆先生說過類似的話,原文已忘了,但原意大概是這樣,分享給大家:
學聖人雖不成,至少是個君子;學君子雖不成,至少不會是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