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01|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一代宗師》大時代,不過是一個選擇

《一代宗師》劇照

《一代宗師》劇照

《一代宗師》十一年了。之後王家衛沒有導演新的劇情長片,但那一片武林,沒有停在原地。回回看,都持續搬演著人生,家國,天下,多變的表象與不變的本象。從古到今。雖說千古無同局,然而春去秋來,看著又都像一台雷同的戲。

王家衛的磨出了名,磨電影,磨演員。《一代宗師》構想得早,卻磨了十年,斷斷續續拍了三年,其他導演的《葉問》都拍了兩部,《一代宗師》才終於面世。他以葉問為軸,又不只拍葉問和詠春。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一代宗師,而那大概是武林最後的盛世,也是親見傾頹蒼涼,最失落的世代。說它是功夫片也好,傳記片也好,歷史片也罷。於我而言,更像是王家衛見過自己和天地之後,一次見眾生的嘗試。

武林眾生相,明示著人不以正反派區分。他們在自家門前是一座高山,但時代之下,也只是數以萬計終將落下的雨絲。時也運也,有選擇權的人不多,能做的選擇更少,沒有誰真能掌握自己的結局。比如宮家的大弟子馬三,性傲又投日,在其他電影裡大概是寫死的反派,但在《一代宗師》就說不上真壞。和師父、師妹的兩戰,都起始於防衛,非有意毀師門。宮家人要廢馬三武功,馬三出手自然要重。師父的喪命多少是意外。他也確實想方設法躲著宮若梅,不是畏戰,為的是給有恩於他的宮家留人留面。無奈宮若梅性烈,最終還是落得兩敗俱傷。

馬三也知道自己鋒芒太利,但為日本人所用,於他是「與時俱進」,該變通則應思變通,他不明白自己何錯之有?說到底,「漢奸」多少是個情勒的字詞。投靠或反抗,忍辱負重或壯烈成仁,當中有多少是真情,多少是假意,實則沒有誰能探知人心。試想勾踐若在復國之前即心軟或早逝,世人會不會就把他定調在苟且偷生的位置,再沒有臥薪嘗膽的故事?如此究竟是哪一種犧牲更為偉岸?

終究,出一口氣,吞一口氣,都是艱難,關乎的又不獨個人尊嚴。葉問在這事上選擇的,是寧撿拾他人的殘羹剩飯,也不低頭接受日本人的收編。然而最後付上的代價,卻是女兒的一條命──死於饑饉。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但回望這一生,葉問是否也曾片刻揣想另一個選擇的人生結局?

超越國族的世界觀

和多數二戰背景的電影不同,《一代宗師》沒有抓著抗日的民族情緒大作文章,賺一波激昂的愛國紅利。它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觀,而那是超越國族的。一場宮寶森和葉問的「掰餅」比試,就道盡一切。宮寶森一生的理想,是視武林為一國一整體,他融合拳術,聯合門派,推動北拳南傳,南拳北傳,希冀武林能不分你我,無論傳藝或抗日,都念著一個「合」字。對宮寶森而言,以餅寄情,拳和國都是不可分割;然而在葉問眼中,這個問題卻有不相同的答案。

其實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勉強求全等於故步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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