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創業》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每天共進午餐時，我媽開始有意無意地勸說L尋找其他出路，或許是時候換個跑道？私下也不停用根本吃不完的食物，塞爆我們的肚子和冰箱。

我沒有懷疑過這是愛，但真的太多太重了。我不堪負荷，開始本能地反抗這些好意。每拒絕一次，心裡的罪惡感就加重一點，責怪自己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我日復一日深陷這個矛盾的惡性循環中，沒注意到這一切他只能選擇默默承受。他意志日漸消沉，只有躲進電動的世界裡，才可以稍稍喘口氣、獲得暫時的平靜。看到他每天對著電腦玩得昏天暗地，那一蹶不振的背影…，瞬間我動搖了。

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不算少，難道這次他光芒不再，我就不愛了嗎？我是這麼無情無義、沒辦法和他共苦人嗎？

我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念頭多麼不堪，心裡滿是揮之不去的自責和愧疚。這數月來積累的罪惡感，終於在夜裡一舉將我吞噬。

我們背對背躺在床上，側身的我靠著床沿身體僵直，我不想碰到他，我覺得自己不配碰到他。我的眼淚緩緩沿著鼻梁落下，悄無聲息地滴進枕頭裡。

「我好害怕…，我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好…。」我鼓起勇氣說出口，聲音滿是顫抖。

他長嘆一口氣。

「我發現自己…不再崇拜你了…！」我哭喊出心中的不安。

狹小的單人床上，我第一次感到我們之間猶如一灘死水，寂靜的片刻我坐立難安，像是等待被宣判的罪人。這樣醜惡的我，就算他要先放手也無可厚非。

「再一年…你再給我時間努力一年…如果不行，我們也…。」L不忍繼續說下去。

那晚，是我們唯一沒有擁抱和好的一次。我們都在懷疑自己是否耽誤了對方；都在懷疑這段感情和事業，是否終究是場鬧劇？

隔天早上，他決定先撤回南部，至少把握原有的收入，待時機成熟再詳細計畫下一步。

隨著活動越跑越多，我們接觸到更多客人的訂製業務。當時一心想提高營收，無論任何訂單都先接再說。為了因應不同的客製需求，我逼自己不停開發新配方。有時為了顧及成本和效率，確實選擇犧牲品質。

客製化訂單通常是單次少量，導致備料的成本壓不下來，結算時利潤少得可憐。兩人熬夜趕訂單的工錢根本不敢算進去，只求月底帳面上的營收數字好看。拚死拚活努力撐起這塊招牌，只為安別人的心也堵別人的嘴。

我原本以為客製化應該很有趣，不用重複製作一成不變的產品，那樣的挑戰和創新是我期待的呀！

然而我當時根本不夠格。我一切自學，基礎不紮實，專業知識、製作技術、美感經驗…，各方面呈現都不到位。看著自己做出四不像的產品，我心虛又惶恐，我根本不喜歡自己做的東西，更沒有自信說服別人認同我。

有一陣子，我甚至沒辦法徒手碰觸食材，連戴著手套都覺得排斥。我討厭那個觸感到了隨時都想洗手的地步，簡直快要強迫症了。

我再再懷疑自己，可我說不出口，為了賺錢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那時我們太年輕，頂多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對創業全是紙上談兵。走一步算一步的策略確實能解決很多眼前的問題，可消耗的時間與精力，還有之後不斷修正的代價…，到現在我都不敢說值得。

記得開店兩年後，我生日的那天，我媽傳來簡訊祝賀，文末那句「要快樂哦！」，讓我瞬間淚流滿面。

也是同年底，我們接到一個大訂單，因我的計算失誤，最後我們在趕工中跨年。他妹妹狂歡回家後我們在工作；電視重播的跨年晚會結束了我們也還在工作。直到早上八點才把全部的產品包裝完成，他出發送貨，我一個人接著收拾。

我們越做越迷惘，可誰也不敢先說放棄。隨著訂單日益增加，我們下手添購新設備，眼前看似光明的未來讓我以為情況會好轉。

沒想到背後有另一場蠢蠢欲動的風暴，悄悄襲捲而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