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2|閱讀時間 ‧ 約 23 分鐘

道別

小津先生的構圖少有搖晃,到晚年時鏡頭幾乎不動,以靜觀的方式疊捏如能樂的節拍,我們大多時察覺不出自身的凝滯,對於世界的齟步倦厭,如不能動彈前行的孤道,以身做界,在我之上,一片旑婗,在我之下,荒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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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來了訊息,說起那時父親已少進食,至多湯水而已,彼時我在京都,連著幾日的采風行程,已顯疲態,無法邊開車邊和家人細聊,只知概況,平日父親少言,尤此更甚,在憨腫母親身邊更顯僝薄,我在停交通燈的時間裡回想父親身影,山裡35度高溫滲的汗濕背脊,心揪了一下,想起早先才去了天王寺,霊園裡壓迫胸口以為犯了熱中症,這時才覺得是萬語千言。

就在當時寫下這一篇的一個月後,父親果然離我們而去,人在京都的忽然觸心果然說了什麼,原來沒有讀懂當時的提警,後來父親還是趁著我赴上海的那天走了,頂著體感42度的高溫,我在法租界的街邊用視訊見了父親最後一面,我在父親當年的故鄉,父親在後來我的故鄉;父親的眼神無法聚焦,他看不見我,我對著視訊那一邊的父親喊著我的名字,父親走了,他來不及再喊一次我的名字,我也哭的看不清他的臉,一輩子最後沒能看清彼此,然後從此分別,再不復見。

不是布依諾斯艾利斯的杜可風,不是人在阿根廷的王家衛,是無法對父親擁抱的李安,我們都輸給無法伸出手的愚昧,記下停止的時間,有一天,我們會再回來懺悔。後來,我帶了離鄉70年的父親回家,回那個其實也不太認得的故鄉,在父親小時曾經去過在湖邊的剎院,好好的,認真的,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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