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4|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偽憶錄|如夢之真──關於《偽憶錄》的虛實自白

 不知不覺,題為「偽憶錄」的文章已發表十來篇。想想至今仍未針對此一系列的緣起寫下任何引言,特別是一路關注的朋友們經常好奇探詢──文章中提到的內容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

 

 「偽憶錄」取自「回憶錄」的諧音,既然是回憶錄、那麼文中所敘及的自然是曾經示現在這世上的真實見聞。

 雖說6号羊不論年紀或地位、都無法高攀那些「有資格」留下風光回憶供後人景仰的大人物,但羊既不是偉人、也不當教主,所以童年時非但未曾在河邊觀看魚兒力爭上游,從小到大也沒聽母親談起當年曾夢見任何神禽靈獸撞進她的孕肚裡。如此說來,《偽憶錄》堪稱可取之處,大概就在作者不過是名nobody、所以記錄下來的只能是平凡實在的事情吧?

 

 那麼,「偽憶錄」的「偽」,又是什麼意思呢?

 

 首先,回憶其實是很不「真實」的。譬如親身經歷某事、感觸甚深,那麼大腦會依據內心意念去「修訂」事情的輪廓,裁減不重要的細節,鮮明極關鍵的重點,最終趨向個人感受的高度純化,而事件的來龍去脈則猶如「去背」般逐漸淡去。

 緬懷克服的磨難會加倍甘美,回首不堪的傷痛會分外苦澀,這些都是主觀認知純化、客觀事實淡去的緣故,而人們往往難以覺察。甚至時日一久,除了「確有其事」之外,就連自認刻骨銘心的人時地物也可能在腦海裡重新組裝成令自身都深信不疑的「完美記憶」,舉凡對「大腦是最偉大的剪輯師」有所體認的人、都不會拍胸脯保證自己的回憶是百分百的原汁原味。

 

 其次,記錄一件事情很難是絕對「真實」的。所謂「溝通」不過是一種想像,例如兩人同時形容眼前一隻黑貓,我無法確定你說的「黑」和我說的「黑」一不一樣黑,甚至也不清楚我口中的「貓」和你口中的「貓」到底長得一不一樣?物自身不可知,絕對的真實無法描述,一切都是經由人為詮釋的「擬真」。

 面對同一件事,我有我的立場、你有你的堅持、他有他的態度,橫看成嶺側成峰。然而一旦形諸筆下,橫看便無法側看、成嶺就不能成峰,半點也鄉愿不得。那些自家回憶裡的好人,轉個身都是他人回憶裡的壞人,孰是孰非?誰對誰錯?你以你的真相為真相,我以我的實情為實情,到頭來、只表示沒有一個人的真實足以代表絕對的「真實」。

 

 最後,過度揭露「真實」是不必要的。回憶錄不外乎私人生活雜記,好比朋友到訪便一股腦兒捧出滿是父母妻兒的相簿與人分享,這對與家人完全不熟的友人而言,到底是招待、還是折磨?又對和友人陌生的家人來說,究竟是樂意、還是尷尬呢?

 所謂「回憶錄」旨在透過各人殊異的「別相」提取與眾人生命交融的「共相」照映心靈、權作借鏡,本不該以揭露隱私、販售祕辛做為看點。《偽憶錄》諸篇除了公眾人物及公開事件之外,舉凡私領域的人事時地物、大多皆以虛筆呈現,古云「本末不必確,而容有其理」,「偽憶錄」的「偽」精神大約就體現在這裡。

 

 人生如夢,回憶更是如夢之夢。夢無不虛,而幻夢所隱喻的心聲則猶勝清醒之實──回憶亦然。憶無不偽,而偽憶所形塑的完美乃更臻脫俗之真。

 

 若幻之生,如夢之真,聊將往事下酒,作《偽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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