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憶錄｜我不是沒有禮貌，而是不懂
不知為何，憶起了11歲那年的小六校外教學。
當時年紀小，光想到全班出遊就興奮得整夜睡不著。
這下可好，才搭上遊覽車、「唱著歌兒」抵達第一個景點，羊就發現自己的小錢包忘在家裡沒帶出門。眼巴巴瞧見同學買叭噗、打香腸，腦中浮現的是母親「不准向人借錢」的嚴正叮嚀。自尊心強的6号羊莫名跟自己嘔起脾氣，一整天都故意和人群走得老遠，遠得像是被同學惡意排擠了一樣。
依稀記得最後一站是基隆中正公園，依山面港，景色開闊。但小孩子的心胸仍是小不啦嘰的。羊一路遠離擁聚在攤販前的人潮，一個人氣悶悶往人跡罕至的山丘走去。
走著走著，不覺來到一座寺院，綿延的院牆阻絕了小六生的去路。牆上粉刷著一句句醒世名言，其中一聯：
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將心比心，便是佛心。
也許是太像繞口令了，6号羊就這麼入了神地呆立牆前，一遍又一遍默誦。轉眼數十載年光虛度，羊的慧根未曾開悟，依舊只是讀過兩年書、塵世中一個迷途小書僮，但這幾句話卻像拓了印似的，始終鮮明清晰地帖在他的心上。
不意近來喚起這番話的因緣，竟出自一個卑微的念想。
原來羊日益見識到、無論現實生活中成就多少豐功偉業，都比不上網路世界留下隻字片語要來得永垂不朽。基於對「不參與社群、就等於不存在這世上」（Birdman，2014）的恐懼，6号羊只得乖乖領了號，認分地擠入嚮往重生至FB、IG等西方極樂淨土的魚貫人龍裡。
問題來了，網路社群相當於一個社會，有明確的規範、也有不成文的規矩。該如何本分做人，才能輕不致冒犯失禮、重不至違禁停權呢？這對並不屬於網路原生世代的懷舊移民而言，實在是個安身立命的大課題。
記得昔日初逢MSN，羊約朋友吃飯，文字框裡鍵入：「最近好嗎？忙不忙，方不方便說句話～（笑臉）」鄰座年輕同事見了捧腹大笑。
「只要打『中午要不要吃飯』就好了，say hello是浪費時間。」
6号羊目瞪口呆。
冤枉哪！小的不是沒有禮貌，實在是不懂規矩啊！
滿滿的既視感，令6号羊猛然體會──
「現在的年輕人愈來愈没禮貌，愈來愈沒規矩。」做為「資深」的社會人，我們「聽」、甚至「說」過類似的話多少次？
假設反過來，我們哪天改以「資淺」的等級投入一個常年運作的慣有秩序，面對「前輩」們倚老賣老的嫌棄，我們也能忍氣吞聲、不作申訴抗議嗎？
說穿了，這世上若真要分、也不過兩種人：一是值得尊敬的人，一是不值得尊敬的人。
一個人值得尊敬，是因為他活出了「人」的姿態，與是不是年高德劭無關；一個人不值得尊敬，是因為他擺明活得不像個「人」，與是不是年輕妄為無關。
無端挾著經驗的優越、動輒將人「看小」，終究只會招致「仇老」的反噬。與其一方嘴上掛著「年輕人（菜鳥）就是○○○○」，一方心裡揣著「老傢伙（老鳥）就是ＸＸＸＸ」，若當真讀不懂何謂「將心比心」，起碼也試著查找看看什麼叫做「換位思考」，未知尊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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