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湯不換藥的配方秘密：經典歌曲在影視作品中的再現

前陣子看了《我為你押韻──情歌Revival》一劇，貫穿這部舞台劇的一個核心忠旨是「一定有那麼一首情歌佔據你回憶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即使只熟悉其中不到一半的歌曲，但我和朋友依然熱烈討論劇情。那時，我產生了一個疑惑，因為熟悉歌曲而產生的共鳴，會影響觀眾對於作品的優劣判斷嗎？另一方面，若歌曲對於觀眾而言十分陌生，與這部作品的共鳴程度是否也會受到影響？尤其當這部作品以歌曲為一個重要主軸？

這學期上了馮勃翰老師所開設的「影視幕後的商業運作」，學習到各種影視作品之內容元素如何操作，本文試圖運用所學回答上述疑惑，並加入自身推論和案例分析，嘗試從不同角度提出可能的答案，期待讓自己愛音樂也愛電影、電視劇的心情能夠支持這份報告的書寫。

藉由經典歌曲再現，走進時空的廊道

經典歌曲存在於過去的時空背景之下，也就隱含了當時的文化脈絡，例如當時人們喜歡什麼樣的音樂、詞曲創作者的成長過程、傳播音樂的媒介等，若將老歌放入當代作品，便等同於放置了特定時空的文化脈絡，因此，當音樂響起，喚起的不僅是記憶中的老歌曲，還連帶引發了對於整個時空的情懷。

BBC刊載的〈Why does music evoke memories? 〉一文提到，音樂的節奏、旋律和結構能夠幫助人們記住歌曲，此外，藉由音樂所喚起的記憶通常伴隨「reminiscence bump」現象，亦即因為青少年時期別具意義的一段時光而擁有特別深刻的記憶。若這段時間裡的記憶有音樂相伴，則當相同音樂出現在往後的任何剎那，都會回憶起那段時光，且深深烙印在腦中，難以消除。

由上述可知，經典歌曲的再現能夠引起特定時空的氛圍感受，同時，也因為個人在當時擁有的特殊回憶而使歌曲的出現更為刻骨銘心。這類策略企圖藉由老歌的使用引領角色和觀眾一同走入特定時空中，屬於內容層面上的考量，相關案例可以見於2007年發行的電影《不能說的．秘密》。

在《不能說的．秘密》中，女主角路小雨從1979年穿越到二十年後的時空，遇見男主角葉湘倫。某次在唱片行，葉湘倫給路小雨聽了自己最喜歡聽的歌，曲目是1971年由姚蘇蓉所演唱的「情人的眼淚」。當天深刻的情感交流使得葉湘倫在路小雨消失後，反覆回到唱片行聆聽這首歌，讓店員也忍不住詢問：「這張專輯你不是早就有了嗎？」，顯示音樂與場景（一起聽這首歌曲的唱片行）缺一不可，共構了主角難以忘懷的回憶。後來，葉湘倫找到路小雨的家中，小雨的媽媽在房間播著那首「情人的眼淚」，告訴葉湘倫那是小雨最喜歡的歌曲，並說道：「有一天，她跟我說她遇到了跟她一樣喜歡這首歌的人」。

老歌的意義即於此展現，由於女主角存在的時空早了男主角二十年，若要有一首歌能夠牽起跨越時空的兩人，則須是至少在女主角的時空便已推出的歌曲，從劇情來看，這不僅是一首代表主角少年時期特殊回憶的歌曲，同時，也標誌了女主角的時空位置。

另一方面，對於觀眾而言，「情人的眼淚」不只是「沒那麼近期」的歌曲，而是明確具有歲月痕跡的歌曲（時間線見下圖，歌曲發行較電影上映早了三十六年），編曲風格和演唱方法皆與現代流行音樂略有差異，當電影搭配上這樣的老歌，很容易便能進入時空的漩渦之中，理解男女主角之間所處的年代差距。

若是曾在青少年時期擁有過此歌曲的相關記憶，則可能在觀看電影時，和其他觀影者創造兩個層面的shared experience：第一個層面是因為看了同一部電影而分享共同觀影經驗，第二個層面是在過去共同聆聽相同歌曲的經驗，藉由觀看電影而復甦。總結來看，不論老歌有無隱含個人對過去的獨特情懷，觀影者皆可以透過歌曲進入特定年代，成為能夠說服時空背景設定的線索之一。

站在製作團隊立場，考量到電影是高價值的體驗型商品，在技術、資本密集程度固定下，應盡量創造心理價值。除了因為親身經歷過老歌發行的年代而有深刻記憶以外，電影《午夜．巴黎》中提到人們常有某種「黃金年代情懷」，認為某部分的過去（不論有無實際經歷）是最美好的年代，使用老歌即可能貼合這樣的情懷，滿足觀影者對於過去的偏好。因此，在當代影視作品中使用老歌，隱含了經驗過的特殊回憶或者想像中的美好年代，可以連結觀眾的情感，創造心理價值密集的內容，提升競爭優勢，並容易推廣至更廣泛的群體。

經典歌曲跨文化的重新詮釋

2019年推出的影集《罪夢者》邀請了韓國樂團HYUKOH改編梅艷芳1992年的粵語作品「似是故人來」，關於這樣對舊曲的重新演繹，HYUKOH吉他手林賢帝認為：「每個國家的人所追求的音樂不同，聽歌曲的方式也不同」，需要思考這些在文化上的差異性，而導演陳映蓉則認為：「音樂是一個太好的東西，它不存在門派的問題」。上述顯示了雖然音樂可能受到文化脈絡影響，導致不同地區受大眾喜愛的音樂類型存在差異，然音樂的地域界線同時也很模糊，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喜愛同一首歌曲，這是音樂的重要特徵。然而，當觀眾聽到不同文化脈絡下的老歌之重新詮釋，會感受到同一份情感嗎？跨文化的演繹是如何與觀眾創造情感連結呢？

如同前述的文化背景差異，一個生長在都市的人會了解什麼是鄉村路嗎？

1995年推出的動畫電影《心之谷》以日語重新詮釋了John Denver於1971年創作的歌曲「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將原曲「帶我回家吧」的感懷轉為「就算這是回家的路，我也不會回頭」的勉勵。主角月島雫在電影中為了畢業典禮的表演，嘗試將「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改編成日語版本，剛開始還說著：「到底何謂故鄉，我還是不太明白」，然而隨著她逐漸成長，最終歌詞呈現了一個生長在都市、對於未來充滿想望和期待的少女的演繹。《心之谷》在保留原曲靈魂歌詞的同時，加入了呼應主角情境的詮釋，讓歌曲存有老歌的核心精神，也就是以鄉村路隱喻返回家鄉的過程，但也因為改編而貼合劇情陳述，產生另一個看待返鄉之路的觀點。

此外，創意會受到歡迎可能是奠基於過去的累積，當歌曲成為經典，代表累積了一定的大眾認知度和喜好度，當經典歌曲再現時，可以引發觀眾的熟悉感，又因為配合劇情的改編，觀影者能夠生成一個新的理解，對於歌曲有了另一番體驗，從集體性的老歌共鳴推升至不同層次，亦即對於電影劇情和角色的感受和記憶。一方面，老歌喚起人們擁有的熟悉感，另一方面，藉由改編創造屬於電影本身的重新詮釋，雙重作用下使得歌曲和電影都能夠在觀眾心中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

小小的結論

本文試圖討論經典歌曲的改編和原曲重現在影視作品中的意義，藉此來看老歌對於觀眾在情境理解和情感共鳴上的作用，並進一步創造影視作品的心理價值，使得從過去所累積的創意受到大眾喜愛。在當代影視作品中運用老歌，便等同於予以特定時空的文化脈絡，喚起的不僅是記憶中的老歌曲，也是觀眾可能的共同經驗。並且，可能引發了對於過去時空的情懷，切合對於黃金年代的憧憬。另一方面，透過改編，老歌擁有更多元的可能性，能夠在類似的框架之下，賦予觀眾熟悉感，但又因貼近劇情的改編而不失獨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