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就這麼來到了尾聲,顛顛簸簸地走著,回望,是不堪、困頓,還是認清、習得。也許,這當口難以論斷。可是心裡頭卻明晰,這一年在生命裡,糾結著。
靜默地反思著,也許是一連幾年的困頓所累積的反噬,也許是對於生命的蛻變丟失了以往的勇敢。這一年,在低潮中踏出遲疑的步伐,或許就因內心的不安,遂更想抓取些什麼,可偏偏那樣的執念卻反倒困住了內心,連帶而生的失落更消磨了所剩無幾的信念。生命從未有如此多的該然在腦海浮沈,生命也從未有如此多的自責與逃避在心頭衝撞。看不清眼前的路,遂只能希冀於未來,心裡頭卻隱約知悉著,那樣的念頭無異於飲鴆止渴的自欺。
忙,總可以是藉口,也總可以是出口,但卻從未是解決的方法。年初到三月,延續先前的合作,再次投注於「幾米世界角落特展」的相關演講。即便已非首次合作,投注的心力卻未有打折。也在那一陣忙碌之後,漸漸意識到內心能量的匱乏。幾度嘗試去拉扯些什麼,卻未能盡如人意。就這麼來來去去地衝撞了幾回,轉念想著,或許攝影能夠成為另一個尋覓的出口。可卻在嘗試的過程中,發現內心反倒在那摸索中畏懼著,也退卻著。也許潛在的心裡就怕賠上了一直所倚賴的出口,遂寧困守在荒涼裡。
然則那所謂躲藏也好,忽略也罷!內心反覆浮現的困頓與生命失衡所衍生的荒涼,直接影響著原有的書寫能力。更有甚者,幾度掙扎之後,更是失去了閱讀與書寫的平衡。看著陷溺在低潮中的自己,看著掉入虛幻想像的內心。想要做些什麼,或者還能做些什麼的念頭未曾止息,卻迷失掉曾有的方向與意志。日子繼續走著,心,跟在後頭,從原有的疲累,到麻木。如果連「心驚」都不再發生,那麼這會兒又該如何看待自身的存在。那絕非是涵融一切的修養,那是從迷惘到漠然的警訊。
讀「易經」吧!那彷彿是自己力圖振作的道途,那也是對於自己迷惘所亟欲抓取的方向。一個卦接著一個卦,在那炎熱的季節裡,心幾乎都在卦爻間穿梭著。原以為那該能解開內心的疑惑,原以為那該能指引生命的方向,可是卻發現,知與行之間,少掉了一種非如此不可的意志與勇氣。於是乎,離了案前,遠了易理,一切終究又回到了原點。
秋,就在那無聲無息中將迷惘的心,帶往蕭瑟處。那不是寒,那更非凍,與其說那是一種糾結,無寧說那是糾結過後的一種掉落。失去,在念頭中打轉。這非頭一遭,可先前所累積的慟,卻在無意間被掀開來。面對著躲不開的衝擊,嘴角的笑意,所透露的竟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自侮。難道生命非得走這麼一遭才能醒悟,難道非得在那不堪的情境裡,方能找著曾經丟失的立足之地。
心,不安著;身,疼痛著。那不安與疼痛終於打破了希冀於未來的虛妄,現實再次回到腦海之中。驚醒著,這些年彷彿逐漸耗損著曾經的擁有,關於內心。也許,在那不斷書寫的過程裡,總奢望能反覆耙梳內心的自己。然則,少掉了豐沛的能量,相對地也少掉了面對的勇氣。反思成了一種不得不然的樣貌,或許那仍保有某種層面的自覺,但是不知不覺中所偷偷夾帶的自欺,遂也連帶抹殺了內心底層原所希冀的凝視。
寒冬,悄悄地來了。那不同於秋的蕭瑟,或可躲在角落裡自憐;那沁入心頭的冷冽,是種讓人無可逃脫的儆醒。打著哆嗦,蜷曲著身子,早已不顧生命中所認定非如此不可的樣貌。棄守,是不得不然,也是莫可奈何。然則,卻從未想過那竟然會是生命的轉折。踩踏著遲疑惶惑的步伐,竟然目睹了真實與美好的交錯。那原存於心中的提醒,叫喚著丟失多年關於「毋忘初衷」的提醒。
望著書櫃中滿滿的心理學書籍,這些年其實關於專業領域的閱讀常常被忽略。或許努力於文學與藝術的範疇原就是當初所構想的人生道路,然則這一切該是充盈著心理學的底蘊的。貪多的念頭終究導致比例的失衡,也在那的情境中導致能量的匱乏。更在反思的過程裡,少掉了深邃與勇敢。陰影,那關於活著無可逃脫的存在,伺機撞擊著幾度欲逃離的內心。總以為生命總該緊抓著光明的意圖,殊不知在那背後其實丟失了面對陰影的果敢與堅忍。畏懼來自於框架,來自於非如此不可的執念,遂導致一種偏頗、一種虛妄的存有。而當生命變得畏懼真實,那虛妄勢必日漸啃蝕活著的真實。彷彿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被時間拉扯著,活著,就只是活著。
過往,總努力告誡自己,活著能否不要只是活著。卻訝然於那背後所逐漸形塑的框架,於是活著不再只是活著,卻是活在內心所設定的角色劇本之中。久了,反倒忘卻了卸下角色後的自己。因為,少掉了角色,少掉了活著的應然,突然像是少掉了一種關於存在的依附。原以為,那是一種自由,卻發現,那是一種荒涼。反覆地叩問著自己的內心,這轉變從何而來,為何心寧願在桎梏的限制中跌跌撞撞,也不願在自由裡摸索著輕盈的可能。是否因為少掉了原以為不會失去的後盾,關於己身;是否因外求的需索,而放任著內心的荒蕪。心的抽離早已預告了這樣的可能,卻在執迷的情境中選擇不去看見。而也唯有在跌跤時,才彷彿看見腳上的鐐銬。可以漠視嗎?可以閉起雙眼嗎?可以吧!那何嘗不是一種選擇,那何嘗不也是一種勇敢。可是,是否能再多一點點地力量,讓自己站在選項之前,能夠貼近著不安與懦弱的自己。
靜靜地感受著那樣的照撫,雙手合什地祈求著,關於存在的勇氣與智慧。那蒙塵的心啊!也許,拂拭可能驚醒心靈底層的惡龍,那關於毀滅與暗黑。可也別忘了,其也可能是一種召喚。畢竟看不見不等同於不存在,看見了方有機會去面對與思考關於活著的一種全然。也許唯有在接納與允許之中,才有機會卸下原存於心頭關於善與惡的執拗,也才能懂得關於飛翔與輕盈的姿態。
「飛龍在天」,曾經想望著,那遨翔天際的精彩。然則,關於生命的路途,不禁想起了〈乾〉卦的智慧。飛龍在天是第五爻的爻詞,可在那之前是否得回問自己是否能做到第三爻的爻詞,「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那追求無咎的生命是何等的難,無咎的真義為「善補過」,那就得回到終日乾乾的意涵。小象傳提及:「終日乾乾,反復道也」。偏離了道,因為丟失了「終日乾乾」的精神,也缺少了「夕惕若」的態度。而只是一味地奢望在「無咎」中悠遊,這是人心,不忍苛責,也不忍嘲笑。只是,經過了一番轉折,這會兒才真正懂得,爻詞中為何添入了個「厲」字,也許那情境才足以喚醒關於生命的態度,因為有了「厲」,才有了覺悟的發生。
2011年,我用生命去體現「無咎之難」,也讓自己掉入活著的「厲」,期勉自己那人生的轉折,是為了找回「終日乾乾。夕惕若」的堅毅與勇敢。那是對於2012的自勵,那是對於自我人生的呼喚。關於活著,謙卑而努力地活著,我將試著踩踏著堅毅的步伐,跨越2011年。雙手合什,心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