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爾的總統任期最後兩個月,所有雄心壯志的計畫開始比夏天的巧克力茶壺還快崩解。
首先,那筆鹿角生意垮得比候鳥南遷還快。中國買家對鹿茸品質的要求極高,而英國鹿吃的是動物園剩飯和莫瑞的詩歌朗誦,結果被批評為「氣運不暢」。最後壓垮駱駝的稻草是一名顧客聲稱,農莊的鹿茸酒唯一的效果就是把他無聊到睡著。
接著,她投資所謂的「水中農業」,試圖讓魚種植水下作物。結果正如大家所料,魚把種子全吃光,還向工會提出抗議,指控工作環境不安全。
她的「自動化蜂蜜生產工廠」也沒好到哪裡去。從倫敦訂來的機械花,結果只是些華而不實的洋傘。蜜蜂憤而罷工,要求真正的花,並痛批假花是對蜂類職業道德的侮辱。
更別提她的「革命兔子鐵路」——一套地下隧道系統,原本計畫用來運送農產品,卻被兔子們當作免費大餐,最後隧道崩塌,而負責工程的肥兔卡爾還宣稱這是「成功地將資源從農業資本階級重新分配給兔類無產階級」。
安赫爾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活像個講道詞有漏洞的牧師,盯著比知更鳥胸口還紅的帳冊,喃喃自語:「歷史會如何記住我?」然而,看著她的尾巴越垂越低,或許有些問題最好還是別問。
隔天,她來到弗斯米爾大學巡視,艾格妮絲頭戴學士帽,彷彿在頭上平衡一張小桌子,驕傲地介紹學校課程。
「我們開設『農業革命批判理論』、『後殖民畜欄研究』、『母雞之家性別動力學』、『乾草分配的馬克思列寧主義分析』,以及『豬圈政治的環境正義』……」艾格妮絲一連串的術語讓馬克思本人聽了都得翻字典。
這時,霍雷斯.雷蹄博士——革命意識博士(至於這和耕田有什麼關係,誰也說不清)——怒氣沖沖地衝進來,宛如四蹄踏碎審判日。
「這種教育毀了我!」他揮舞著學位證書,像在舉降旗。「我知道十七種勞動異化的理論,卻連一條筆直的犁溝都耕不出來!我寫了一整篇關於『燕麥分配的辯證唯物主義』的論文,結果現在連填飽自己肚子的燕麥都掙不到!」
安赫爾的耳朵豎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絕妙點子。她露出一抹自認幽默的微笑:「嗯,如果一份不夠,那就掙兩份吧!」說完便哈哈大笑,彷彿剛發明了幽默,而雷蹄博士則看著她,就像她剛建議他乾脆把學位證書吃了。
次日清晨,安赫爾回到議會,提出她所謂的「全民營養刺激計畫」,但看她的解釋方式,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從那群吃掉鐵路的兔子那裡學來的經濟學。
「所有動物——不論物種、體型或腿數——都將獲得十天的高級食物補助!可選擇十五磅混合穀物、二十磅乾草,或三十顆蘋果!」
話音未落,豬群已經興奮地尖叫,羊群咩咩直喊,吵得連死人都能吵醒。而當牛群試圖詢問這些糧食的來源時,他們的聲音瞬間被壓過,像蟋蟀在搖滾演唱會上試圖開口一樣。
第二天,安赫爾來到縣市場,試圖推銷弗斯米爾農莊的債券,彷彿在乾旱天裡賣雨傘。她特地把尾巴梳理整齊,還穿著一件經紀人的馬甲(至於一條狗從哪裡弄來這東西,實在不得而知)。
「保證十八趴年息!六年翻倍!持滿三年,額外分紅三趴!」她吠叫著,每句話都比上一句更焦急。「本債券由革命農業原則和頂尖農業創新作為擔保!」
人類只是匆匆走過,一些人在背後偷笑,像剛聽到不該覺得好笑的笑話。有些人停下腳步,開玩笑說:「那個教豬讀哲學的瘋農場?」或是「那個讓烏龜擠牛奶的地方?」
韋伯帶著勝券在握的表情走到安赫爾身旁,瞥了眼她堆成小山的未售債券,慢條斯理地說:「現在弗斯米爾唯一值錢的只有土地了。你那些豬太老,連香腸廠都不收。羊毛沒光澤——因為睡眠不足,跟雞住一起怎麼可能睡得好?」
他接著數落弗斯米爾的失敗,就像牧師在列舉罪狀:「雞蛋還沒下就先被晃爛了——都是那些高塔雞舍晃來晃去的錯。更別提那群擠奶的烏龜!你的牛群半數都乾奶了,就因為牠們等那群慢吞吞的品質檢查員走完流程,蝸牛都能繞三圈了!」
安赫爾拖著沉重的步伐回農場,未售出的債券像失敗的磚塊壓在她的馬鞍袋裡。她埋首在帳冊間,喃喃念著數字,那些紅字越來越大。但看著她的耳朵越垂越低,也許有些帳目,最好還是不要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