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狄波頓所著之《我愛身分地位》是個已經有點年紀,但現在讀來仍很有意思的作品,它從心理學及社會文化的角度剖析人類出現地位焦慮的成因,以及提供焦慮者取得內心平靜之道。
根據書中定義,所謂的「地位焦慮」指的是「一種焦慮感,擔心自己無法達到社會所定義的成功,而將因此喪失尊嚴與他人的敬重」。書中列舉造成人類出現地位焦慮的原因,諸如勢利個性、從眾文化、功績制度(meritocracy)等等,但以我的理解,這種種成因其實都是源自於書中首先提到的原因—愛的欠缺。
書中提及,汲汲營營於功名利祿者,其奮鬥的動力多半基於一種對愛的渴求,這裡說的愛並非男女情愛,而是周遭(包括陌生人)對他的關愛及羨慕,當接收到眾人熱烈崇拜的目光,便能沐浴在一種幸福快樂的情緒中。但這樣的人多半也明白,這種類型的愛是建立在身分地位之上,隨時可能因為位階調整、財富縮水而消失,因為有種種的不確定,導致地位焦慮產生。
至於書中臚列的其他成因,諸如勢利、從眾,看似有別於愛的欠缺,但深究根本,也都是基於對周圍豔羨目光的渴求,無論是趨炎附勢(想要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或是從眾(至少不要被忽視),或是基於功績制度精神而自我鞭策、奮發向上,追求學歷優勢或財產優勢,這都是一種想要同樣得到關注,或是希望比別人得到更多關注的心態。
書中舉出許多關於地位焦慮的歷史案例,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歐洲人誘導印地安人墜入物慾深淵,導致印第安人產生地位焦慮的歷程。在歐洲人闖入印第安人生活之前,印地安人的生活自然恬適,與世無爭,但歐洲人以珠寶、西式宅邸等對印地安人來說看似高貴稀有之物,誘發印地安人的物慾,以迫使其賣力獵捕野獸,製作獸皮供給西方客戶需求,換得金錢來填補物欲的溝壑。
印地安人從此難以重拾原始平靜的心靈,因為必須極度賣力工作,才能賺夠錢以滿足物欲,而物欲導向的工作方式,導致印第安人身心壓力倍增,情緒低落,甚至出現酗酒及自殺的現象。
這跟現代人的部分焦慮來源及社會趨勢是不是有點相似呢?在廣告、社群軟體裡同儕發佈的照片催化下,很難分辨心中的購物慾是基於真正的需求,還是受到廣告或同儕影響所致,而什麼又是「真正的需求」呢?是沒有這個東西就無法生活才叫做真正的需求,還是因為擔心不擁有某些東西,無法得到別人的敬重(愛的欠缺),進而無法得到內心平靜,因為認定其為真正的需求?種種物欲的堆疊,推動對於金錢/地位無止盡的追求,最終產生的,就是焦慮。
回到先前提到的,《我愛身分地位》除了說明焦慮成因,還提供紓解焦慮之道,包括閱讀哲學及聚焦人性的文學作品、親近大自然等等,其中心思想在於培養同理心,明白人生的跌宕起伏並非全然都是自己能掌握的,坦然接受自己,進而獲得內心的平靜。
《我愛身分地位》提供了我全新的角度看待周遭的一切。例如,書中提及「人類的奢華其實不純粹是貪婪的表現,而是情感創傷的表徵」,讀到這句話時,內心十分震撼,過去我從未用這樣的角度看待熱衷炫耀奢華的人,但細想來,的確有蠻多人符合這樣的解釋,愛的欠缺,無論是成長經歷所致,或是生性對愛的需求程度較高,確實會或多或少反映在日後的炫耀行為上(尋求目光)。而這個全新的觀察角度,讓我在日後看到炫耀行為時,除了思考炫耀者行為背後可能的情感創傷,進而警惕自己切莫成為造成他人情感創傷的元兇。
雖然《我愛身分地位》中文書名乍看有些諷刺,但書中內容,一如英文書名《Status Anxiety》一般直率,一針見血地點出問題,旁徵博引地提供案例佐證論述及解方,文筆真誠溫暖,值得一讀。願人人都能得到愛與內心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