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年屆不惑之年,回首再看,很多的苦難成全了我。
當下無法視之為禮物的失戀、被劈腿、分手、未婚生子、甚至罹癌,在黑暗中的房間拭淚一點也不陌生。每每遇到心碎震驚的時刻,胸前充斥鬱悶、憤怒、悲傷、心痛,問過老天爺不下千萬次:為什麼是我?我做錯了什麼要遭遇這一切?
雖然有句話說,老天爺不會給出我們無法承受的痛苦,但我還是疑惑,我有這麼堅強嗎?難度需要這麼高嗎?
總是覺得沒有人懂我的苦痛,羞愧或是憤恨地說不出委屈,心中總是有一個黑洞,不管賺多少錢、升職加薪、買多少新衣服、名牌包包、去多高級的飯店、或是身邊有家人伴侶小孩,那個黑洞如影隨形、蠢蠢欲動,總是在我毫無防備時,將我吞噬。
每每跟人說錯一句話,我會後悔反覆琢磨如何措辭才正確;總是用他人眼光來審視、看待自己,時刻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在內心反覆批評、攻擊、改正自己。
於此同時,底層隱隱知道自己只是卑微的、苟延殘喘的活著,這樣的生活似乎有些不對勁。於是我轉向心理學、宗教,試著舔舐自己的傷口,完全不會或甚至拒絕跟周遭朋友討論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後來慢慢深入身心靈後才知道,這叫做自卑、認為自己無價值到一個極點,因此在他人面前,我是卑微的,我的煩惱、情緒不值得提出討論、沒有立足之地的。
我在追尋外在成功時,幫自己取了一個名字,是法文的Viviane,希望我能活出光鮮亮麗的女強人,可以很強、可以不靠任何人、只靠自己撐起一切的信念。而事實證明,信念引發現實,生命為我們帶來「自我實現預言」。
約莫靈魂是有在看的吧!靈魂想拉我一把,從失序的高壓生活中回到生命的正軌。
於是37歲那年,當我正處事業的上升高峰期,升官加薪、老闆賞識、客戶欣賞、頻繁出差海外、規律運動、閒暇去跑半馬、甚至練出馬甲線,還在台北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另一方面,自卑的另一種極端呈現是自大,於是我在工作上十分強勢,眼中只有績效、目標與效率,如果同事做不到,會被我嚴厲挑剔跟批評,或許在老闆和公司眼中這樣的我是個績效很好的員工,然而追求效率的生活使我充滿暴躁、憤怒、挫敗、不滿等情緒,我並不快樂。
但是大腦會洋洋得意,覺得好還要更好,我絕對可以往人上人再度邁進:獲取更高的職位、賺更多錢、買更大的房子、有更好的物質享受、沒有什麼是努力得不到的。
這時候,生命給了我一巴掌:在例行健康檢查中,我被宣布罹患乳癌。第一位醫生冷冷的說:「切片,然後手術移除。」
我記得離開診間的時候,心裡還想說:憑什麼你說手術就手術?!不死心的我,找了其他幾位醫生,終於確定這就是我要面對的事實...晴天霹靂!我夢想中的好人生呢?要怎麼繼續下去?黑洞無可避免地形成了一個漩渦,把我捲的七暈八素。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這一切都不對了,你需要改變。這不是你人生應有的樣子。」
然後是那句老話,當你真心想要一個東西時,全宇宙會來幫你。隱約知道我一直戴著面具在生活,人生在世,誰不是戴著面具在生活?真實的自己只會被攻擊、欺負吧,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確診後我迷茫了,外在看似光鮮亮麗、但內在卻一塌糊塗。我的面具已經跟我合一到拿不下來,我失去了真實的自我: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什麼讓我快樂?我的努力讓我走到了這裡,但然後呢?此刻更重要的問題是:我是誰?
曾經我認為可愛不能生存於世,會被毀滅。
曾經我認為天真不能生存於世,會被攻擊。
曾經我認為脆弱不能生存於世,會被打敗。
曾經我認為畫畫不能生存於世,會被餓死。
曾經我認為敏感不能生存於世,會被傷害。
於是我隱藏了這些,以善於察言觀色的那面戴起了社會標準認同的面具:在一個大公司,有一個好工作,經濟無虞,雖然有時感覺人生空洞,但不要緊,去按摩、購物、旅遊就可以解決。一次不夠,就來兩次三次,只要有錢,什麼都可以解決。
但其實錢解決不了我心裡面的憤怒:不由自主地對爸媽、同事大小聲、後悔自責但又再次大聲的無限迴圈;每段戀愛都不超過一年半的感情關係更是無解;更由於忙於工作,只把自己當成在賺錢的爸爸角色,跟小孩不親近;我不理解,我不是一直在追求「成功與卓越」嗎?怎麼會把生活過成了這樣?
確診後認識的新朋友,介紹我去上完形心理學的課程,第一堂上課時老師問大家為何想來上這個課程,我說:「我來上這個課,是因為我想成為真實的自己。」後來才發現,不用成為,我只需要放鬆讓那個自己出來就好。
在課程中發生第二個我沒預想過的反轉:找回童年最初那個純粹的自己,於是我改名叫Patty。這是小學六年級英文老師幫我取的,其實取得很好,跟我的中文名字有呼應,但長大後的我討厭童年、只想切斷跟當時相關的一切,所以丟掉了這個名字。
完形的課程讓我認識了夢,老師和同學們給予我很深的靈性支持,更是讓我收穫很多好朋友、整個人脫胎換骨、仿若重生。現在的我,可以說乳癌是禮物。沒有這個禮物,我不會是現在的我,過著內外平衡、快樂知足的生活;不會有這本書,發掘不同面向、發揮創造天份。
在這個重生當中,我先狠狠的拋棄過去擅長的理性邏輯、目標導向:曾經覺得敏感讓我受傷、棄之如敝屣,曾經認為藝術天份只會讓人挨餓,曾經看待鮮花又貴又沒用、幾天就凋謝,曾經只在乎績效與功利導向;轉而歌頌擁抱我內心百分之兩百的感性:敏感讓我的生活充滿色彩與高低起伏,藝術天份讓我開啟欣賞美的眼光,鮮花的活力引領我跟植物一起呼吸,在幾天內感受生命的綻放與凋零各有各的美,而不完美正是充滿魅力之處。
我重新全力擁抱這些種種感性特質,正如我當初全力擁抱理性特質一樣。
但全力沈溺於感性導致我失去行動力、裹足不前,於是發現現在過度偏頗感性,狠狠丟棄理性,就如同過去偏頗裡性、狠狠丟棄感性,都是一樣暴力、一樣失衡,無論理性或感性,都是我,充滿效率的Viviane與充滿感性的Patty都是我的某個面向,當我開始試著整合理性與感性,CoCo這個小女孩就誕生了。
當我發現心裡深處的小女孩CoCo後,我知道自己是誰。我知道什麼令我開心愉悅、而不是只有累積數字的金錢遊戲;我知道什麼是重要的人生順序、而不是只有成功為大;我知道人生真正想要追尋的是我的天命、而不是公司的職稱一直往上升;我知道我需要的是真實的情感支持,生活上的支持與陪伴,而不是像偶像劇般曇花一現的場景。我知道我可以真實表達自己,我的想法跟我的人一樣,都值得在世界上立足。
我知道我值得獲得美好與豐盛,就像大樹與花草一樣備受宇宙滋養成長。
我現在很感謝過去的所有痛苦,像賈伯斯所說,回頭看,過去的每個點都連成一條線,形成了現在的我。在這些痛苦當中,我也知道我遇到這些人事物是必然的,倒也做不到對全部的過去心懷感謝、但我理解他們出現是為了成就我,所以我放過他們、放過自己。現在的我,終於找到真實的自己。
覺得釋放、覺得解脫、覺得自由、胸口終於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終於可以感受到真切的活著。謝謝這些苦痛就像一點點的星火,指引了我一條明路,帶我連結到需要連結的人,這些點點星光給我勇氣和力量。在這當中,「夢」一路支持我,如果沒有「夢」,我無法獲得支持、指引與慰藉。
謝謝「夢」讓我得以安然度過每個轉折點,成為我最沈默也最喧囂的支柱。
謝謝陳師父,照顧我的身體健康,每次累得跟狗一樣過去就能滿血復活。
謝謝Rose Najia,引領我進入靈性的世界,在我最迷茫的時候,給予慷慨的資源與支持,讓我成為了現在的我。
謝謝Fu,接住我的求救訊息,介紹我認識這美好的一切與你珍貴的友誼。
謝謝Pat,是你在陌生的課堂上給予我熱情的陪伴與回應,跟你說話總是獲得十分溫暖的擁抱。
謝謝Melody,你的TrueStyle由外而內改造,反應出了新的我,與我內在的改變相輔相成,我第一次知道美麗可以這麼輕鬆。
謝謝爸爸媽媽,在知道我懷孕時,你們無私的支持我。真心的陪伴樸實無華,但卻蘊含了父母所能給孩子最無私的愛。
謝謝兒子,我在你面前可以做最真實的我,我們一同經歷了許多高低谷,你是我期盼已久的珍寶,更是令我驕傲的孩子。
謝謝我的伴侶,你總是安靜的聽我說話、聽到心裡面,並且用行動表示你對我的愛,總是丟直球的你,我很喜歡。
最後,也最重要的,謝謝一路以來不放棄的自己。是我成就了自己的美。神奇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