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站月台上,阿哲(化名)把背包放在腳邊,反覆確認手機裡的車票資訊。這不是他第一次離開屏東,也很可能不會是最後一次。
「其實我沒有特別想去北部,」他說,「只是留在這裡,好像沒有下一步。」
這句話,在屏東許多年輕人口中反覆出現。不是對家鄉沒有感情,也不是急著追求成功,而是一種更安靜、也更難被理解的現實感—不知道怎麼留下來。

在政策文件裡,這被稱為「青年外流」。
在家庭餐桌上,則是父母的一句:「有機會就出去看看吧。」
在屏東,留下來,往往意味著工作選擇有限、薪資結構單一,以及對未來長期的不確定感。對許多青年而言,離鄉並不是追夢,而是一種生存策略。
但這樣的選擇,很少被當成一個需要被理解的公共議題。它經常被簡化為個人志向、努力程度,或一句輕描淡寫的「年輕人本來就該闖一闖」。
一名長期陪伴青少年的教會工作者觀察到,真正困住青年的,往往不是「要不要離開」,而是「如果留下來,我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
「他們不是不愛這個地方!」他說,「是怕一輩子都只能勉強過日子。」
基督信仰談「呼召」,在這裡,卻常被誤解為要人忍耐、犧牲、撐住。但對青年而言,最深的掙扎不是是否願意付出,而是留下來是否仍被允許有夢想。
有些教會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他們不想把青年留下來當成屬靈任務,也不願用愛鄉口號壓過現實困境。
於是,有些地方選擇先做一件很小的事—陪青年把話說完。
不是立刻給建議,而是認真聽他們描述離開的恐懼、留下的羞愧,以及夾在家庭期待與自我探索之間的拉扯。對許多青年而言,第一次有人願意承認:「離開,不一定是背叛;留下,也不一定是失敗。」
這樣的理解,並不會立刻改變結構,卻能暫時撐住一個人,不被孤單吞沒。
一名已離鄉工作的青年曾在回鄉聚會時說,他最害怕的不是在外地失敗,而是有一天回來,卻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屬於這裡。
「如果連教會都只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卻沒有人問我在外面過得好不好,那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來。」
這句話,讓不少在場的大人沉默了。
青年離鄉,從來不是單一選擇,而是一連串結構與關係的結果。當一個地方無法想像青年留下來的樣子,青年自然也無法為自己想像未來。
對基督信仰而言,問題或許不是「如何把青年留下」,而是「我們是否願意成為一個,讓人就算離開,也仍然可以回來的地方」。
在屏東,離開的人很多,但真正斷裂的,往往不是距離,而是關係。若信仰能在此刻發揮公共意義,也許不是提出答案,而是選擇站在月台邊,陪一個人,誠實面對他的不確定。
有些人會留下,有些人會離開。
但願沒有任何一個人,是被迫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