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假期,為了找櫻花,我與家人在中部鄉間閒晃到一處老社區,漫步到巷尾,我被最後一間房子深深吸引。不像其他透天都把房子蓋在路邊,這間房子往後退好多好多,前面是寬敞的停車草坪。
看了無數間住家的經驗,直覺告訴我這房子的屋主絕非泛泛之輩。這房子低調樸實不花俏、有著脫俗的優雅穩重,感覺它承載著不同的生活形式。當下我就被這間房子給煞到了,很想一探究竟,於是悄悄記下它的地址、拍了幾張外觀後才離去。
回來後,我一直惦記著它。三月時忍不住寫信詢問可否拜訪,直到五月,很驚喜的收到屋主回信,她傳訊息表示歡迎,於是我們相約了拜訪日。
走進屋內,中間就有一個大天井,第一張餐桌座落在天井之下。天井右側是廚房,非常大,大約10坪左右,ㄇ字型的流理檯面沿著牆與開窗,中間還有一個方正中島,旁邊的小房間則是放食材的小倉庫。穿過天井之後,就是半戶外平台,有天花板但沒牆,大片的固定式不鏽鋼紗網取代了玻璃窗,隔開蚊蟲的同時,外面的美景也完美的映入眼簾。
平台上擺著一張長約5~6公尺的超級長木桌。這對夫妻自退休後,從台北搬到中部鄉間也快十年了。
女主人笑容可掬且語氣溫柔,聊著聊著,我把注意力從空間放到她們的經歷與生活上了。
當初,女主人的母親因年老而開始出現記憶錯置與行為重複的症狀。母親年輕時的職業是照顧與照護,為緩解母親的焦慮,她與老公決定報名當受虐兒的寄養家庭,讓母親有「可以照顧的對象」。
老人家症狀因此緩解、家庭氣氛也好很多。但她倒是沒想到,這個決定開啟了自己的中途之路,至今也中途了二、三十個孩子。
第一個中途的孩子,是個四歲的小女孩,來到她們家第一件事就是不停的不停的吃,吃到都反胃了吐了還繼續吃,她安慰小女孩不要擔心,在這裡有吃不完的食物。半夜,她聽到塑膠袋的翻動聲,走到廚房發現小女孩又從垃圾桶中挖食物吃...「受虐的孩子不擅言語,只想著求生。」她說。她試著輕抱小女孩讓她安心,無奈孩子全身僵直,似乎從未有被抱過被愛過的經驗。
之後,她又陸續中途許多受虐兒,狀況百百種,有的即使是寒冬也只敢洗冷水澡,因為有被熱水燙傷的經驗。有的身上有許多被菸蒂燙傷的痕跡、有的則因原生家庭虐待而不斷自殘。
我是抱著輕鬆的心情拜訪,沒有太大心理準備,聽到這些狀況紅了眼眶,覺得有點尷尬,「很難想像對嗎?還發生在台灣、發生在大城市,」她溫柔的說,「有些狀況很讓人痛心,妳能夠做的就是回饋他們愛、安全與專業的陪伴。」
為了讓中途的孩子能在她們家過的自在,從空間中也可看出她的用心。包括從偌大後院嬉戲之後進屋時、讓孩子們洗淨手腳的寬闊淋浴間,備有兩個兒童高度的馬桶、小便斗及洗手臺。為了讓中途的孩子能早點融入班級,她還會招待孩子的同學們及老師到家裡一起看球賽、吃晚餐等。屋內也有孩子專屬的個人孩子房、玩具及課本教材等,十分用心。
早年中途的孩子都已經在社會中打滾,若累了,也會打個電話詢問可否「回家」住一兩晚。「孩子們知道,不論怎樣,這世界永遠有一個可以接納他、安心睡一晚的地方。」當然,孩子的狀況百百種,有許多負面情緒是孩子從原生家庭承接的,寄養家庭也要足夠強大才能消化。
還是會累的。加上母親更年邁了,她與家族成員也要輪流照顧。「等做到一段落,我們可能也要稍微喘一喘、暫停中途一下。」
然而,她也提到寄養家庭現在數量稀缺。常常孩子的狀況才稍微好些,就要換下個狀況更緊急的孩子了,有的最短八個月、有的則長達數年,端看原生家庭改善的狀況而定。我後來到家扶基金會網站查詢,發現寄養家庭比10年前少了3成,每年卻有5000名兒童及青少年待安置。
所以,新血寄養家庭是目前各縣市亟需的資源,目前也開放單身、單親及專業人士加入。但是,如果光是想靠行善與愛心,是不夠的,寄養家庭需上完系列課程、做好心理建設、並與社工保持聯繫。相較於以往,現在的受虐兒照顧難度更高。
「但你知道嗎?你的付出,就是在孩子的心裡種下一顆種子。在他陷入慌亂與低潮時,他會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地方,曾經有人,呵護他、在乎他、關心他。這個念頭,也許可以避免掉某些悲劇、也許是他的關鍵救命繩。」能夠做到這樣,對中途的她而言,就夠了。「中途孩童並不是寄養家庭單方面的付出,有時孩子給你的回饋、或者你從他們身上的學習,更是無價的。」
我當然也想放房子的外觀給你們看,但目前屋裡還有寄養兒童,考量到種種因素,就暫時不放房子的照片了(建築的描述請看文末)。如果你有意願擔任寄養家庭,
可參加家扶的說明會,北中南都有。只要多一個寄養家庭,就又有一個孩子有機會得到適度的陪伴。
建築描述:
這棟房子不是所謂的「豪宅」,在一般人眼裡看起來它可能就是一棟獨棟透天而已。它目測約有12米寬,建築體是透天傳統方正造型。
特別的是,它沒有貼磁磚、外牆僅水泥粉刷(也不到粉光),從房子的立面看它開窗方式很有意思,有的拉橫向高窗、有的拉落地,它活用著周遭的地景(西側的山、後方的樹林)帶入室內。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立面,呈現的是台灣在地的優雅質樸。臨前院的房間還有小小的緣側,門口階梯與無障礙坡道是側收。
屋前種了老松、盆植的白水木與黃金冠柏,簡單優雅。我的直覺是,屋主應是外地人(或者在都市生活很久回來重新看到這裡的特質),才會「看見」周遭的美。閒聊之後,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