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燕子颱風癱瘓關西機場的苦主,當年意外在東京多留了幾天。進京當日,剛好遇到正在雷門對面的舊日光街道,封路舉行的雷門盆踊り大會。
難得從對街的視角,看見夜色中,沒有被大批觀光客圍堵到很想倒塌的雷門,因為素顏清爽,多看了好幾眼,在我身後的盆踊り會場,正在播放サザンオールスターズ的名曲「波乗りジョニー」,民眾的熱舞氣氛進入最後的高潮。
像淺草這種疫情之前外國觀光客滿溢的熱區,聽到各種腔調的華語,不消說一向是來日旅行,耳邊早已習以為常的聲景。只是,當我準備取道雷門交番旁的小徑,慢慢繞回言問通的住處,耳邊傳來一名女性台胞在詢問同行的旅伴:
喂!雷門在哪?
喂!雷門在哪?
喂!雷門在哪?
懶得轉身尋找發聲人,要是對這麼咫尺且顯眼的地標視若無睹,應該不是普通的白目或真的見鬼了(吧)!
後來,我夢到雷門來跟我靠北,說他本人這麼大個的站在那卻被無視,感到非常緊張,縱使有所謂「浅草といえば雷門」的說法,常常大白天擠滿了觀光客舉著自拍棒呼朋引伴,也非拍攝入鏡不可的雷門,竟被一個台灣遊客勾起了他的傷心處,想起過去那段蠻辛酸的歷史。
所以,我就幫他用了第一人稱,寫了篇回憶錄,讓他自己娓娓道來一些自己的真實與幻象。
大家好啊,我就是雷門本人,在日本的歷史上,他們都說我是淺草寺南方的總門。我的誕生可以上溯至10世紀後半葉,江戶寬永年間的我,正式的名稱其實是「風雷神門」,因為我的左右兩側各安置了雷神與風神的兩座神像。
天保年間出版的《江戶名所圖會》,裡面收錄的「金龍山淺草寺全圖」,就可以看到我被稱為「風雷神」。
我現在站立的那個位置,就是你們知道的雷門通前面,其實我本來不是站在那,鎌倉時代才被換到目前的位置。在這之前我都是站在淺草駒形堂附近,大概是淺草通與舊日光街道的交會處那一帶。
那些幫我寫歷史的人常常說,我從以前到現在至少遭遇過三次燒毀的命運。舉最近的一次來說好了,那就是1865年,田原町那邊的火災一路順勢延燒到我這來,然後我就又死掉了,默默等待下一次重生的機會。
1853年繪製的「今戸箕輪浅草絵図」所呈現的淺草寺周邊與雷門;圖片來源:https://dl.ndl.go.jp/info:ndljp/pid/1286208
明治以降,我們淺草寺周邊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於廢佛毀釋與神佛分離運動,東京政府頗為敵視寺廟的產業,淺草寺境內的土地強行被東京府無償借用,準備作為淺草公園預定地,有別於同業(?)像是寬永寺或增上寺,對這樣的剝奪保持沉默,我們曾一度與東京府對簿公堂。
即使我們在官司中贏得勝訴,不過淺草公園的設立已經成為箭在弦上的事實,東京府當局趁著訴訟期間,持續進行公園地的整備工作,對寺方就是擺出一副「誰理你們啊!我國現在要蓋公園,要文明開化,那些地就是不會還給你」的嘴臉。
凌雲閣(十二階)閣頂からの眺め;http://showcase.meijitaisho.net/entry/ryounkaku_07.php
1880年代以降,淺草寺變成公園敷地內建物的一部分,我立地所在的身後,住進來很多新的鄰居,例如那個叫做「花屋敷」的傢伙,聽說是日本最早的遊園地;還有的綽號被稱為「十二階」,也是最初的高樓展望台凌雲閣,它可跩了,雖然莫文蔚並不住在他家的十二樓,高唱著「寂寞的戀人阿」。
接著,大正與戰前的昭和年間,公園的敷地與周邊又陸續進駐了映畫館、演劇場、百貨公司,像是オペラ館、淺草演藝廳、國際劇場(松竹少女歌劇團)、松屋百貨淺草支店等。
昭和初期國際劇場(https://smtrc.jp/town-archives/city/ueno/p07.html)
昭和初期的淺草松屋百貨(https://smtrc.jp/town-archives/city/ueno/p08.html)
建物的新面孔之外,1890年代之後,東京馬車鐵道,跟電氣化路面電車都已有路線通車到淺草公園附近,流入更多來此參拜與遊憩的人潮,電車脫線或是馬匹失速造成的事故,已經是見怪不怪的日常。歐對了,這一帶的火災跟江戶時代一樣,也沒少過就是了。
有人說,從1865年我再度被火災之後,直到1960年代這段期間,我就這樣消失了快一百年。其實這個說法不能說錯,但也不是完全正確,前一陣子你們台灣政壇不是有一句流行語,叫做「有跟沒有之間」,其實用來形容我這95年間所經歷過的辛酸,實在是非常貼切。
唉!先說到這裡吧!最近日本四連休,我明天還要接客,迎接那些拿著自拍棒戳來戳去,還有堵在我面前擠得水泄不通的遊客們。疫情流行以來,淺草寺最近難得有這種盛況。
下一篇再談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