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繼續延續上一篇〈什麼是文化路徑?從軌跡、時間、路徑看觀光〉的內容,不過這次輕鬆點,是我接觸與反思文化路徑之於觀光的一些心得;我試著將文化路徑放在不同的光觀尺度,從觀光本身的模式到個人的觀光動機,因為我認為必須先對觀光有更多元的想像,才有可能在「文化」上做更多討論。
也許可以從再釐清一次文化路徑開始。文化路徑的概念是:
以主題式的故事,串連起跨域的文化資產,並且達到多元交流與理解的目的。
文化路徑為文化資產提供另一種說故事的方法(不是為了提供新的觀光觀點),強調它們形成的脈絡與過程(這個過程才是文化),所以除了文化結果(有形的如建築、工具、服飾等,或是無形的社會組織與活動),它也看重文化如何變動與積累,也就是「為什麼」會有今天的這些文化結果:環境改變、政策改變、新的工具產生等等,因而可以將許多文化結果串聯成一個互有關連的網域,我們才有可能接近一個文化的內涵與意義。
這聽起來非常浪漫而難以實踐,但我在想的是:為什麼我們需要文化路徑的概念?
因為快速方便而流失的那些東西
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有想過手機、電腦是怎麼做的、用了哪些技術、經由哪些國家的人力(或機器)完成的嗎?若以文化路徑的概念來說,我們只看到了這個成果,卻不知道他的形成過程——其實這是一隻「世界的」手機啊!不過,為什麼我們對手機的製程毫無興趣,卻感嘆一個傳統手作糕餅充滿人情味呢?甚至,我們會說糕餅業是個文化,而手機跟文化聯想在一起卻覺得怪怪的?
其實上述不過也就是工業化後的老調重彈,什麼分工、專業化、全球化等云云,但確實,這個快速且便利的世界,快到讓我們忽視背後的整個過程:肚子餓了,打開手機動動手指就可以有食物,卻不會知道食物哪裡來、如何料理、那些 app 又是怎麼運作的,我們處在一個看似什麼都能完成,卻不知道是怎麼完成的世界,因而有種迷失感;但是那些尚需要靠人力緩慢完成的產業、物品,我們還可以看到它的步驟與細節,然後讚嘆他的技藝,就好像小時候我們會對自己完成的一幅畫、一座拼圖、一個美術作業感到心滿意足一樣。
參加大甲媽的經驗仍然記憶猶新,走到腿快斷。(筆者攝)
這真的很有意思,社會的變化應該讓我們的生活更美好,卻在另一方面又讓我們顯得更空虛失落,《觀光人類學》引用了 MacCannell 的說法,指出人們認為過去的生活才是真實的,因此無不想要回味過去;當然我並不是說就是現代觀光的起源,但是這個模式卻可以應對到一些當代觀光的意圖。
關於打卡——我們為了什麼而觀光
當代觀光當然並不是完全與工作切割(例如「商務旅遊」這個詞),也不是完全的休閒娛樂(員工旅遊也許也帶有學習的目的),但是我想討論的是純粹打卡的觀光旅遊模式。
打卡的標的,無非是那些親近大自然、擁有傳統韻味的或者單純很「有趣」(這因人而異啦)的東西,看起來讓我們可以逃離生活的某些不快;換句話說,其實「打卡觀光」本身的重點是為了調劑,而是標的只是一個媒介。不過今天的現象是:我們並不在意旅遊過程是如何,但我們希望最終可以有個完成這趟旅遊的證明。
在西方,當代觀光的前身可以說是宗教朝聖之旅或壯遊(Tour)吧,是為了有個心靈寄託或是尋求成長而行,而日本也會到處敬拜各地神社,讓旅遊與冒險成為綁在一組的詞彙。那時候沒有飛機、高鐵這種東西,勢必得付出一定程度的辛勞才能到達目的地,然而今天便捷的交通工具,我們可能比較少再去體會路途帶來的心靈感受了,就像是我上面所說的那樣,我們因為快速方便而丟失了某些東西,到頭來只會在意觀光的目標;我們觀光是為了外在的目的(很多人都去過),而不是內在的動機(我想要調整自己),久了之後就會像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一樣,是為了錢而非理想,然後更加疲憊,觀光竟也成為了「誰比較優秀」的戰地。
以我自己來說,雖然出門拍照總會有個目標,但是我更享受在騎車的那段路程,甚至會忍不住停下來拍一拍我在公路上喜歡的景色——哪怕其實根本沒什麼令人驚豔的;而且有許多因意外發現的景色而拍下的照片,也比其他原先設定想拍的照片更深得我心。
然而,不管是哪種觀光模式,它的出現肯定基於某種原因;過去我會很果斷地說「這樣走馬看花的觀光錯了」,但現在我的理解是,隨著時空環境的不同,本來就會有不同的模式出現,也許過不了多久,深度旅遊會成為主流的觀光模式也不一定。
說到這裏,我又回到人類學與文化的概念,也就是文化是會不斷變動的,變動是因為社會不斷有所改變,而人們也會因此調整自己實踐文化的方式;放回到觀光,其實觀光就是不同的人共同實踐一個文化的內涵,而單單位了文化結果打卡拍照的這種模式,不過也就是其中一種實踐模式罷了,我們沒有辦法要求想要這樣觀光的人一定要深度學習——我自己也不敢保證不會以這種方式去某些地方。
不過我想,當我們因為快速與便利而自認可以掌握世界的同時,其實我們是在失去對自己的掌控權,而當我們企圖從觀光找回一些什麼的時候,卻也容易不小心落入了「快速」的觀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