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都是來自生活比較貧困的家庭,他們幾乎都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必須外出工作分擔家計,或到後來自己本身的經濟條件比較好後,也會幫忙兄姊照顧他們的孩子。那是五○年代後期出生的孩子常有的情境:有讀書腦袋的,家裡不一定有錢可以讓孩子去讀書;有讀書的多半都想找個可以一出社會就能有工作的科系,好分擔家計。
我與父親沒有機會聊到他的青年,但在我還是童年的時候,父親必須先幫忙照顧早逝兄長的孩子,常會有玩具到我手中時已經不再是全新的狀態,我好像也不太會吵鬧這樣的事,多半父親還會找些好玩的事給我做、讓我玩耍,而不會讓我覺得自己被忽略了。
母親也是一個樂於分享給予的人,物質缺乏的鄉下家庭裡,誰不是你家有什麼分我一點,我家有什麼給你一些,能夠互相幫助的時候,肯定是有那麼一些人會願意出錢出力去幫助比較沒有能力的那些。大概也是因為父母都是這樣樂於分享的人,所以「分享」在我的生命裡也就格外的占據了一個位置,如同母親說的:「如果有能力,要留一口飯給別人吃!」
後來我經常想起母親一個人工作十多小時養大兩個孩子和還清負債的日子,大姨(還有親戚們)和其他媽媽的朋友常常給予食物的分享,特別是過年的時候,只要去了大姨家,就可以吃到母親不會買的那些零食,我總是怯怯地問母親:「我可以吃那個嗎?」大姨和姨丈都會不顧拘謹客氣的母親,就叫我自己去拿那些家裡根本不可能會出現的牛肉乾、魷魚絲……
接案以後有好幾年我有很好的收入,我不用擔心剪頭髮沒有錢只能自己理,不用吃泡麵或滷肉飯度日,不用擔心有人邀我去吃比較高單價的料理而覺得有壓力(高單價也不過就兩三百塊的套餐),也不用擔心今天這樣東西買貴了十塊,明天就少十塊可以過活……
我開始買了好多小時候沒有辦法買的文具:36色的色鉛筆、超量的鋼筆和墨水、筆記本,還有大量的書……某一部分就是為了療癒在某一段時間裡,父母沒有滿足的那些物欲。後來搞了工作室想開小小的手作教室,這些都派上了用場,希望誰來到的時候,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東西和到訪的人共享。
後來決定收掉工作室,還是擁有了非常多自己平常不會用的東西,我開始分送那些物品。但有幾樣東西我始終收著,總認為自己還是會用到:那幾盒36色的色鉛筆、色紙、用不完的油性筆……(有一陣子我有在帶小朋友勞作)我決定再把它們分送給有孩子的朋友們,因不同年紀我給出不同的東西,有的人分到我買下來只玩一次的宮西達野的拼圖(買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送給這個孩子。)有的人分到一盒我有打開過可以畫的12色彩色筆,有的人分到那盒36色的色鉛筆,也是教小朋友習字繪圖的朋友則是接收了我那大量的油性筆。
(在此之前,我大概送出了N枝鋼筆和N件衣服給我的朋友們。過年還有人分送到我的春聯。或者有些因為時間而褪色的布袋子,我也幾乎都會在新年祝賀的時候,塞到郵件裡!)
那個收到彩色筆的朋友說:「你那盒彩色筆都被我女兒畫到禿了。」最有趣的是拿到36色色鉛筆的孩子請她母親(我朋友)寄來一小盒的糖果餅乾要與我分享,她說孩子一定要跟我分享這些零食,還教我要那個漢堡糖要拆開一層一層比較好吃。我在電腦這頭打著「開心」!是喔,真的很開心喔!
很多人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麼喜歡塞小禮物給人,也有很多人會感到不好意思,或有些人覺得是一種壓力。我想,那是我從父母身上耳濡目染而留下來的習慣吧!也是我十歲到二十歲之間,受到很多人在生活上給予的幫助,所以認為分享自己擁有並且可以分散出去的東西,是件很自然而然的事。
如果我有孩子,我想我希望他擁有的優點裡,有一項要是「願意分享」這件事。當你從別人手中接過那份給予,你就能感受分享中的溫度,再傳遞給其他的人,而且還時常會因為這樣的分享,而得到更多靠近人和被靠近的機會!
像這樣收到一盒十歲不到的孩子給的糖果餅乾,多麼珍貴啊!孩子的分享是非常強大的信任呢!
也謝謝孩子的媽,每次我到台北都陪我玩和請我吃飯。:)
圖:糖果餅乾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