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建立後,晉武帝司馬炎的年號,稱為「泰始」。
其實我們可以跟魏文帝曹丕的「黃初」,做一個對比。
泰通太,指的是北極星,也可以視為中國古代天文學上的「帝星」。
但用皇帝來指稱,不是那麼準確。
事實上,太一的解釋,更接近道家所謂的「道」。
道教所謂的「天」。
西方宗教所謂的「唯一真神」。
有趣的是,東漢官方一度認為,太一的地位不可以那麼崇高。
也就是貶低神格,提高皇帝的意思。
反過來說,東漢末的太平道,也就是出自古儒的這派宗教,則提倡太一仍為至高無上者。
司馬炎年號泰始,你覺得他是把自己放在跟太一同樣的等級上?還是重新尊崇太一呢?
這完全是題外話了。
泰始共有十年,第十一年起改為「咸寧」。
雖然《晉書》上沒有說明改元的原因,但從新的年號來看,西晉朝廷渴求著一切平靜下來的念想,那也是十分明顯的。
晉武帝司馬炎,如何從「順天承命,代魏而立」,走到亂局紛呈?
就稍微看看他的帝皇本紀裡有些什麼吧。
西元265年底,司馬炎接受了魏元帝禪讓,成為了晉朝的開國君主。
他馬上就做了一件,秦始皇不做,劉邦不做,王莽不做,劉秀不做,曹丕也不做的事情。
叫做:分封宗室諸侯。
聰明如你一定注意到了,這個舉動本身並非空前。
至少周武王就這麼幹了。
但為什麼後來直到晉朝的開國君主,不論是否「篡位」,都不願意第一時間做這件事呢?
啊,甚至連項羽都不會這麼做。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政治利益」。
除了秦始皇的想法比較極端獨特,其他人能上大位成天子,多半是靠著「眾人的力量」。
這是一個老話題,先秦兩漢的天子,其實多半是在大眾的意見下登基的。
把目光放在開國君主尤其明顯。
血脈是一個要件,但同一脈的人這麼多,憑什麼是你?
不要三國讀多了都以為嫡長子制是「自古如此」,那個東西根本上儒家推崇,古代應該如此。
同樣的,宗室最可靠可信,也不是大家從歷史中得到的教訓--那也是「上古有發生過」。
由於幫助你建立國家的人很多,他們掌握著方方面面的權力,推舉你出來,自然希望你能夠給他們更多的利益。
所以,舉凡天子上位,第一件事就是酬庸。
到現代也是一樣啦,法律是人定的規避一下就好了。
我們的神童司馬炎,一上來就封了二十七王,而功臣,僅僅九公。
司馬政權的「尊古」,不是司馬炎開始的。
他爸司馬昭在臨死之前,就恢復了五等古爵制。
兩漢採用的是「通通都是侯」的列侯制,只有王莽跟曹操這兩個公。
二十七王與九公,其實就已經種下了混亂的因子。
很簡單說,西漢滅亡的時候,宗室共有二十八王。
而西晉這時候封王不及益州,領土差不多就是人家二十八王時代的一半吧……
有多少資源,雇用多少員工,這是每一個老闆都需要做出的「政治考量」。
「仁厚寬大」的司馬炎,一上位就各種大灑幣,剛開始也許大家很開心,可接下來呢?
更不要說,這個親疏有別的情況,從一開始就發生了。
當年終有十二個月可領,員工不太會計較誰的底薪比較高。
但你連一個月都發不出來,還要給親愛信任的人獎金,其他人的心裡會怎麼想呢?
總之,晉朝就在一個貌似王莽,復古而又不講公平的情況下,歡樂的開張了。
泰始的第一年,只有一個月。
隔年,也就是三個月後,第一個司馬家親王過世了。
司馬炎並不是一個完全的笨蛋,也有人說他只是平庸。
但不論如何,開國九公肯定都是有本事的人,不然司馬家還真的躺著篡魏啊。
親王過世,後面要怎麼處理?
晉朝廷使用了類似「推恩令」的做法。
長子繼爵這不是什麼問題,主要是次子以下,降一級,食本戶十分之一。
推恩令的精華,就在於迭代之後,王公貴族的權力食邑會被消得非常弱。
不過我們劇透一下,重創西晉的八王之亂,僅僅發生在25年後。
簡單說,當時肯定還有很多「依然強大」,沒被推恩或只推了一次的親王依然存在。
順帶一提,晉朝宗室跟世族的衝突,主要發生在滅吳之後,所以泰始這十年是不會提到的。
名為二年,實為執政第一年,司馬家有很多制度上的問題需要處理釐清。
政府架構上基本繼承魏朝,倒是問題不大。
而且「仁厚寬大」的司馬炎,相當講究減省法條,與民方便,這個部分並沒有重蹈王莽的覆轍。
人啊,有時候不一定要聰明,剛好就可以了。
泰始三年,記取曹魏不立太子的教訓,司馬炎馬上就冊立了次子司馬衷為太子。
聽說他哥兩歲就夭折了,還當過騎都尉……聽起來很鬼扯的行為,某方面也符合司馬家蝦基八大灑幣的風範?
當時可是高貴鄉公曹髦的年代耶。
眾所周知,司馬衷可能有點智能問題,這部分就等聊到他再來研究。
立為太子時,司馬衷也才九歲。
這邊說一下,東漢後期多幼帝,太子制自然不行。
但西漢走太子制的時候,經常會發生就是太子一誕生,朝廷裡面就會出現一個新的派系。
附帶說明,真正讓太子制走得很流暢的,到目前只有西漢喔。
立太子引爆的政治鬥爭,事實上不輸給「沒有立太子」的情況。
先秦立后也是。
所以基本上我還蠻同意,秦始皇沒有皇后跟太子,不是單純的記錄缺失,而是他真的想要這麼幹。
曹魏時代,曹丕其實很早就讓曹叡以親王身分居住在東宮,但也沒有冊立太子這個舉動。
這些舉動背後可能存在的帝皇政治考量,不應該用「儒家慣例」一併而論。
當然,司馬炎就採用了這套「儒家慣例」。
由於立了太子,「太子太傅」這個職務也出現了。
目前西晉看起來,是有大司馬,太傅,太保,下面才是三公:太尉,司空,司徒。
這個時候,大司馬為石苞,太傅為鄭沖,太保何曾。
太尉司馬望,司徒荀顗,隔年裴秀補上司空缺。
太子太傅,則是李憙。
跟開國九公的名單,已經有了些差異,這裡就大概看看,未來也許會用到。
只是也許。
泰始四年二月,羊祜也進入了政治核心圈最外圍,成為尚書左僕射。
隔月,王元姬過世。
同年十月,東吳首次對晉朝發起侵攻。
主要交戰地區為江夏、襄陽,以及交州。
這倒是之前沒提過的,隨著司馬昭滅蜀,交州的吳將選擇投降曹魏。
讓曹魏跟晉朝其實統率了九真,鬱林,日南等三郡。
當和平的假象被戳破,晉朝開始有了一些反應。
泰始五年,「申戒郡國計吏守相令長,務盡地利,禁游食商販」。
加強行政區域的管制,禁絕遊商。
重申一下,吳跟魏晉在近十年間,並不是一個「絕對對立」的敵國。
就連過去的戰國時代,人民遷徙於國際之間的自由度,也是很高的。
晉朝建立時,孫皓也打算與之維持友好關係,倒是司馬炎這邊拒絕了。
遊商管制跟「務盡地利」,沒有到清查外國人這麼極端。
但事實上,在晉朝土地上,沒有自己田地的外來人口,哪裡還有飯吃?
要嘛離開,要嘛為晉奴。
二月,晉朝採用魏制,建立三方大督,分掌荊青徐三州。
加強官員評議,並召諸葛亮的孫子「京」為官。
這些統統可以視為戰前準備。
起用諸葛京,本身有收買益州的政治意義在背後。
泰始六年初,吳國再犯。
六月,原本的雍州與涼州的一部分,如今改制為秦州的地域,發生了叛亂。
刺史被害,朝廷派兵討伐,隔月增設秦州大督。
目前的四大督,有兩個是司馬家親王。
十二月,吳將孫秀來降,拜驃騎將軍。
七年正月,匈奴中出了一個叛徒,引軍離開晉朝管制的塞內區域。
三月,吳主孫皓御駕親征,大司馬司馬望(笑)領軍拒之。
同月,裴秀過世,遺志被視為請天子伐吳。
降將孫秀發揮了一點價值,招降了舊部何崇歸晉。
四月,東吳殺晉九真太守,西羌再殺涼州刺史牽弘,這麼特別的姓氏,當然是劉備的生死之交「牽招」之子。
六月,司馬望過世。
七月,晉朝在交州的領地,全數為吳國佔領。
八月,增設幽州大督,分益州南中地區為「寧州」。
這三年的變化,看得出來嗎?
晉朝的大灑幣天下安康泰的政治包裝已經失效,在叛亂跟兵禍四起的情況下……
即使是從「晉朝史料」出發的《晉書》,也其實相當表明,晉處於弱勢。
幾乎都要趕上魏明帝曹叡時代的「曹魏包圍網」,而這時候甚至沒有益中劇賊諸葛亮呢!
為什麼司馬昭不會碰上這樣的窘境,司馬炎卻必須面對?
我想大方向就是「國際關係」。
司馬父子本身的「對他國關係」,只是一部分。
他們所面對的「敵國內部狀況」,更是重要的部分。
對,司馬昭時代,甚至從司馬師開始,吳蜀就展開了內部的政治鬥爭。
國內團結的力度,沒有孫權諸葛亮時代那麼完整。
鮮卑也是啊,隨著軻比能被刺,根本就內戰了。
所以首先要平反一下吳主孫皓。
他的殘暴跟善於政治鬥爭,那個真實度很高,不是單純的抹黑。
問題在於孫皓這套治國手段底下,對不起,東吳再次獲得了與中原大國一戰的能力。
而不是內鬥到整個國家都癱瘓。
相對的,戰爭議題,也必然在西晉內部逐漸高張。
目前所知,司馬炎的親信,通常被歸類在奸臣派,以賈充為首,還有荀家那些人,屬於反戰派。
張華,羊祜這些「好人」派,則是支持消滅吳國。
不過這個「好壞」,主要是以司馬衷跟賈南風造成西晉大亂,而幫這對怨偶推屁股的,算是壞人。
原則上跟滅吳沒有關係,可派系就是這麼神秘。
戰爭與侵攻,對我們老百姓而言不是好事。
對於「以民為天」的政治人物來說,自然應該小心謹慎。
但自漢武帝以來,天下太平,四夷臣服,成為了「好皇帝」、「真命天子」的標準。
劉秀以降的皇帝,並沒有這麼大的壓力,但劉秀有。
曹丕也有。
統一天下,是開國者不可避免的政治選擇。
而司馬炎,也必須面對。
泰始最後三年,晉朝的反擊戰似乎也跟著展開
八年正月,晉軍攻打叛逃匈奴劉猛,最終劉猛為部下所殺。
四月,漢制的前左右後四軍重新建立。
九月,吳西陵督步闡來降。
而吳國西線大督陸抗,立刻決定攻打步闡。
這是晉朝主戰派的一次重大轉機。
朝廷派出車騎將軍羊祜,與荊州刺史,益州巴東監軍三路出擊,救援步闡。
若是羊祜得勝,伐吳必然箭在弦上。
可惜,三個月後,戰勝的是東吳名將陸抗。
泰始九年,晉軍再次沉寂,默默承受著吳國與鮮卑的侵略。
人口成長明顯趨於低迷,七月,下令超過十七歲還沒出嫁的女性,要由官府指定婚配。
東漢的女性地位,其實沒有太差。
但隨著末年戰亂,曹操先制定了寡婦分配令,如今又有此律法,那就是我們常說的「把女人當成生孩子的工具」了。
泰始十年,皇帝詔曰:「嫡庶之別,所以辨上下,明貴賤。而近世以來,多皆內寵,登妃后之職,亂尊卑之序。自今以後,皆不得登用妾媵以爲嫡正。」
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主戰派太得瑟了的意思,侵犯了太子為司馬衷的領域。
司馬炎大怒。
但司馬炎留下的許多記錄,都顯示出他的政治立場。
他不會一意孤行,更經常幫臣子打圓場,護短。
隨著狠狠的宣告了嫡正不可變之律,七月,皇后楊氏駕崩。
十一月,司馬炎親臨宣武觀,大閱諸軍。
晉朝將要強大,晉朝,將要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