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季,草木乾燥,三人回到山腳入口處點火,由李邊城以猛助長火勢,火勢化點為圓,在夜下山坡上燒出大圈火光,甚至十里之外,都能見到山林大火,在李邊城催勁下,火勢往上蔓延,濃煙沿著山坡緩升,與外圈的黃霧一同狠壓整座山。
「對方挖洞躲怎麼辦?」控制煙霧擴散方向的戴不懶問,「豈不得花好幾天地毯式搜索?」
「跟聰明人打有個好處,他們不會選擇慢性死亡,而是趁還有機會的時候拼命。真給咱們一口氣燒到早上,那他更是死路一條,『影』在白天等同垃圾。」王平說,「猛仔可以休息了,對方知道咱們想幹什麼,他會自己找上門。」
三人回步道旁,此時步道旁的樹木化作一根根火柱,熱氣伴隨火光蒸騰,點燃地上的殘枝落葉,炙烤扭曲的空氣,折磨瀕死的森林,原先夜裡的生機沉眠化作火燒通天的煉獄。三人到溪邊,淋濕全身好緩解熱氣後,保持三角站位,順著火圈前緣繞山移動。
「猛仔,你右邊點火。」王平指揮,「戴,那邊跟那邊。」
三人隨地撿來著火樹枝當作火把,扔在王平指揮的位置,確保三人附近光源充足,沒有死角。雖說三角站位,但王平考慮到戴不懶平時習慣位置,讓他負責中後,他正前方是王平,右方李邊城,左方黃霧圈,後方熊熊大火。照常理講,戴不懶的位置最為安全。
戴不懶操縱煙霧上吹的同時,右手持刀,左手扣有飛鏢,行走之餘搜索敵人。儘管不受濃煙侵擾,戴不懶行走在火堆與火堆間,汗水淋漓,偏偏熱氣黏著在臉頰表面揮之不去,手腳更熱得發燙,披風剛吸附的溪水幾乎耗盡,背後的燥熱像是蟑螂爬在背上難忍無比。
「那個,他真的會來嗎?」
「連點熱都忍不了,一代不如一代,」李邊城頭也不回說道。
「還記得我們剛說的嗎?」王平同樣專注前方。
「記得!」戴不懶精神一振,跟隨王李兩人同時,左手扣緊飛鏢,手裡死握刀柄,豎耳傾聽,傾聽自己短促的呼吸聲,越發急躁的心跳聲,每根自己踩斷枝條的喀擦聲,還有隊友兩人的腳步聲,還有附近火焰燒騰草木的劈啪聲,
還有泥葉散落的窸窣聲。
戴不懶轉身、架刀格擋。
司馬輝提槍刺來。
敵人突然出現在陣型後方,手中刀以變形為一尺半的短槍。頭髮裡還夾雜泥土跟落葉,很明顯早前埋伏在土裡。
「又給姓王的料中,他先找我下手!」戴不懶心驚同時,左手擲出飛鏢、敵人竟視若無睹,任由飛鏢插入右肩傷口噴出鮮血,左手短槍突刺,直取戴不懶項上人頭。
戴不懶剎那間,思緒奔騰。
「左右手都慣用,果然下過部隊,我擋得住嗎?」
「絕對要擋住,戚常發可是中毒的!」
戴不懶持刀砍中槍頭,他才剛慶幸自己誤打誤撞,準確命中,卻不料對方槍扎一線,槍威不減,自己竟難以撼動半分,隨即後悔平日重文輕武,竟檔不過畫家全力一發。眼見槍尖即將佔據全部視野,戴不懶偏頭後仰,不惜自毀架式,以屁股跌坐在地的可笑姿勢,他絕躲不過第二槍。
但也不需要躲過。
王平的飛刀從戴不懶頭頂上方呼嘯飛過,敵人連忙收槍格檔,李邊城趁機趕到,大錘落下,逼退敵人,王平隨後補位,兩人一左一右,戴不懶只能滿手泥巴狼狽起身。
「來的好!」李邊城再度運起猛勢、大開大闔,狂風亂舞,塵土飛楊,連火焰也紛紛讓道。李邊城一步一錘,步步相逼;敵人一步一閃,步步後退。
直到敵人背靠到一棵樹幹上,退無可退。李邊城不廢話,重捶橫掃,要直接打爛敵人的胸骨心臟,但對方彷彿早料到李邊城出招,竟反向遞槍上前,打出節奏差,直取李邊城門戶。
「自大的渾蛋!」
戴不懶還沒罵出,卻見先前默默低調的王平,主動矮身補上李邊城的空隙,橫刀劈砍,砍歪敵人的直刺。
李邊城抬腳,直接踹飛敵人連帶踹斷擋路樹幹,敵人後飛跌入著火的草叢裡。大樹傾倒,但李邊城反手橫掃,直壓而來的樹幹給他打飛一旁。
「滾出來,老子知道你沒死!」
如他所說,敵人馬上從火裡滾出,壓滅身上火焰後迅速起身,依舊是左手槍的架式。
「說滾就滾。」李邊城哈哈大笑,王平則拔出另一把短刀,兩人繼續上前。
戴不懶可笑不出,剛剛殿後的是他,他很明白即便大火外圍,依舊痛苦難當,現在對方衣服燒去大半,鎖甲鐵定滾燙無比,絕不是鎖甲內襯可以抵擋的,更別說他臉上手上還有焦黑部分。
但在火光的照樣下,司馬輝的表情依舊,沒悲沒喜,沒有急躁沒有恐懼,沒有陷入困境的掙扎,只有平淡,和當初殺死盧隊前一樣的平淡。在酷熱環伺下,戴不懶從他身上看不到溫度,好像他不屬於這個世間。
令人毛骨悚然。
戴不懶承認自己怕他,或許比盧隊戚隊都還要怕。
李邊城再度揮舞戰錘,但對方改變策略,竟主動與他對攻周旋,短槍散打,左攔右拿,連消帶打李邊城的攻勢,同時攔截王平的近身速砍,王李兩人受限於火焰遍地,站位難以靠攏,竟然一時間拿他不下。
「你他媽看狗幹戲!」李邊城頭也不回罵道,「還不來幫?」
戴不懶有苦難言,他們三人之外到處是火,自己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甚至連射飛鏢的空隙都沒有,對方看向自己,飛鏢倒是好閃,若飛鏢不小心射中李邊城的後背,豈不是事後給他活活打死?
戴不懶突然發現,斬殺司馬輝這件事情,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王平沒說話,明白猛仔只是遷怒。猛仔作為自己多年的搭檔,永遠一馬當先衝鋒陷陣,從來不適合冷靜的路子,而自己在他身後,自然得負責動腦指揮、判讀敵人的意圖與計略。
「對方在拖時間?」
為驗證想法,王平不惜打斷李邊城的攻勢,搶佔他前方發起快攻,刀臂一線,力貫刀尖,奮力直扎,給敵人攔槍打消後,王平大賣破綻,快刀三斬。
王平出手的原因,李邊城怎會懂?他當然惱怒,但他知道王平所作所為都有原因。
所以李邊城儘管打的熱血沖腦,他仍退讓一步,由王平發揮。
敵人仍只守不攻。
王平後側跳出戰場。
「老李,別給他拖時間,強攻!」
「要嘛燒死,要嘛打死!」李邊城再起猛勢,狂風再起,吹的大火興旺,火舌向天,一旦風停,兩人想必立即陷入火海。
王平欣慰,搭檔十年果真不是蓋的,猛仔很明白自己的意思,現下只搶時間,就算王平沒替他掩護破綻,以傷換傷又何妨?對方近身戰不如猛仔,又有傷在先,真要兩敗俱傷,怕是對方自己掛了,猛仔還活蹦亂跳。
突然,王平身後傳來一聲爆炸。
援兵?埋伏?還有後手?
王平連忙轉頭,那爆炸處離戴不懶七八步外,炸的他灰頭土臉,但無大礙。
看那附近,好像除爆炸外,也沒其他事物。而且看那規模,對方想必將全部的火藥包,埋在地表淺層,火焰蔓延過去後引爆。
可是那有啥用?地雷?
「阿平攔住他!」
王平驚覺回頭,發現敵人正是等這個時機,趁李邊城因爆炸分心,恍神之餘虛晃一槍,趁勢溜穿過身,挺槍突圍。
可是又有啥用?敵人應付猛仔攻勢,怎可能毫無代價?如今明顯架式崩塌、重心不穩、後勁不足,速度太慢。
他累了。
王平冷笑,擺正架式,抓準對方直刺的時機,劈擋,上黏,翻手,順槍,消黏,挑刀。
司馬輝左手臂齊肩斬斷。
「到手了!」
王平左手抓向伸縮鋼化作的短槍,同時司馬輝右手抓住他左手臂的上半,兩人拉扯,那握緊短槍的左手終於放開,司馬輝繼續往王平後方跑去。
王平大喜,卻察覺有三點不對,一是司馬輝動作毫無窒礙,結合先前給火燒著仍沒受影響的模樣,看是提早服用止痛藥;二是他斷手竟然斷的理所當然,立即撿回自己遭截下的斷肢,要知道盧小娃兒呆站原地痛哭流涕才是正常表現;
三是,為什麼槍柄上有小刺,扎得自己滿手破皮?怎麼會有人拿武器還要傷害自己?
等等。
他手套很厚。
念頭剛成,王平左手掌痠麻刺痛,一路延伸到手臂肩膀和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