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不懶身後的衣櫃砰一聲撞開。
狄風抓住戴不懶的手、打落他的武器;阿丁擒抱他的背腰,破壞重心摔他倒地。
同時間,戚媛往另一側翻滾,避開原本刀刃烙下的方向,她手裡拿的可不是縫衣針,是峨嵋刺。 三人發難同時,盧婉霞睜眼,起身,心念一發,茶壺瞬間破裂,茶水飛出化作針架在戴不懶脖子上。 四人四個方位,封死戴不懶逃脫的所有可能。
「天殺的混帳!」狄風說,「師妹勸你多久,你聽不出來嗎?」
「戴大哥為什麼背叛我們?」戚媛問,「我們哪裡做錯了?」
「我原本還敬你是條漢子,」盧婉霞說,「原來是畜牲。」
房間裡的戚隊沒說話,因為他只是棉被假人。真正的戚隊在另個房間。
戴不懶沒有絲毫反抗,蜷曲在地板上潸然淚下。「我是被下毒才逼不得已!他說要拿你們的命換解毒藥,不然我想殺你們嗎?我、我.....」
「王平跟李邊城呢?」阿丁問。
上交武器後,戴不懶啞著哭腔,一五一十陳述山上發生的事情。戰前討論、血肉拓印和放火燒山的部分,他還講述得條理分明,但當故事進展到司馬輝斷手後,情節變調。
「我們哪預料武器的握柄上有毒?」戴不懶全身顫抖,「你們沒看到毒的作用多快,別說王平來不及切斷手臂,他連開口的時間都沒有,一瞬間他半身全黑了你們知道嗎?
李邊城生氣多恐怖,你們懂吧?他根本不分誰敵人隊友。」
變調的故事在李戴兩人影子被控制後,扭曲。
「他逼我殺李邊城!他逼我的!」戴不懶痛哭流涕,「我不動手,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我會死得比他還慘,我沒辦法。」
阿丁質疑,「司馬輝聽起來失血過多,幾乎沒法保持清醒,你砍他他閃不了。」
「我知道他沒法閃,我知道我一刀可以了結他,」戴不懶泣不成聲,「但我怕,我怕啊!你們不懂,李邊城都那樣子了,他就坐在那,沒任何表情,用燒盧隊那時候的口氣說話,還替我分析動手的理由,他看我好像、就好像...我是畜牲,我們在他眼裡是畜牲!他根本不是人!」
狄戚盧三人給吼的各嚇退一步,阿丁見狀,踹翻戴不懶,「為何要取我們性命?」
「他逼我吃毒藥,說要我拿你們的性命來換,不然五個小時後,我會死得比王平還慘,我...」
「相信他的鬼話?遲效性毒藥?」阿丁嗤之以鼻,「他字『影』,還被我們打突襲,哪來時間準備這麼專門的毒藥?就算有解藥,你覺得沒有我們活著,他有啥必要跟你講信用?」
「我錯了,是我錯了。」戴不懶咚咚咚磕頭磕到額頭皮肉綻開,盧戚兩女被嚇得縮身子,「拜託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戴罪立功,我一定報所有人的仇。」戴不懶緊接著以祖先和自己的名字發誓,有違誓言天誅地滅。
盧戚兩女面帶憐憫,一同替戴不懶向阿丁說情。幾句共同努力的話語後,阿丁說好,房間氣氛為之一鬆,大家有說有笑,聊起白天的村子風光,阿丁還幫忙拍落戴不懶肩上塵土,拉椅子倒茶給他歇息。一會兒後,阿丁說房間人多有些悶,便拉起他手臂,要出去外面透透氣。
狄風呆了半晌,從戴不懶講故事後就沒說話。狄風聽師父講過類似的江湖軼事,戰場上臨時倒戈、出賣戰友的人,幾乎沒有全屍安葬的下場,最好的結局不過在敵方陣營安享晚年,永不受重用。在四人聯合試探前,阿丁就已經跟另外三人說明,戴不懶若選擇舉刀的下場。
戴不懶被阿丁架出房間,離開前回望,與狄風四目相對。
戴不懶笑得像在哭。
「我知道我死定了,你連一點安慰都不施捨嗎?你這誠實的渾蛋。」
狄風心驚。
戴不懶死了。
弩箭穿過後腦勺,一發斃命。選擇在院子裡處刑,好避免血汙弄髒地板。
阿丁收攏好手臂上的簡易弩弓,吩咐大家轉移到新訂的小宅子,但原本房間的燈繼續亮著,營造有人的假象。
新房間裡,戚隊正躺在床上沉穩地打鼾。由於不清楚戚隊身體到底有無大礙,一行人任由隊長繼續休息,在旁邊撿四張椅子環坐。
「他不可能是『影』。」盧婉霞首先開口,「『影』哪有辦法燒我舅舅?」
阿丁說,「我聽狄風說明時,就覺得不對勁。你們是不是先看到影子跟強光,才發覺盧隊身上著火?」
戚盧稱是,阿丁長呼一口氣。「也是『倒果為因』,但手法堪稱一絕,八百年來首創。」
阿丁接著解釋,大多數倒果為因,藉由操縱影子改變本體,但司馬輝操縱影子來創造光,並藉由影子外型的晃動,創造出「火」的光源。雖說他特定發動在沒有草木的空曠處,但仍需操縱加他自己合計八人份的影子,並估計盧隊著火時,所有人的反應,同時間在腦中迅速描繪其他人的影子外型,可謂神乎其技。
幸虧一乾二淨的空曠處很少見,不需要再提防「影燃」。
阿丁結論,「難怪他首先選殺曹馳。他沒法應付『蚊』的嗅覺和溫度手段。」
「我們該不該回鏢局求援?」狄風問,「盧小隊全員喪生,戚隊狀況未定,婉霞得盡快回范揚。」
「敵人字『影』,又是晚上,」盧婉霞說,「對我們非常不利。」
「但王平李邊城還是選擇應戰,」阿丁說,「他們成功壓制,差點得手。」
「戴不懶說的話能信嗎?」盧婉霞質疑,「他後半段又哭又叫,我幾乎聽不懂他說啥。」
「正因為他崩潰到沒法思考,他不會撒謊。」阿丁說,「王平跟李邊城合作多年,經驗實力擺在那。就算沒有戴不懶的說詞,我也相信司馬輝現在狀態很差。」
「就算他說真話,」狄風說,「連大哥們都犧牲了,光憑我們能贏嗎?」
「補血藥頂多續命,司馬輝現在非常疲累,怕是走不過你三招,你平常可沒跟李邊城少練。」阿丁說,「他手上只剩伸縮鋼和戴不懶的提神藥,一定會依賴影子中距離戰鬥,完全避免和我們近身戰。換句話說,我們只需要送狄風到他身邊就能贏。」
「但一被光照出影子,我們就完了。」盧婉霞說,「我想像不出來李邊城有多慘,但戴不懶幹了四年,連他都嚇成那樣,我們......」
三人一齊低頭。再豐富的詞彙形容,也不如當事人直接崩潰給他們看。
氣氛壓抑,絕望瀰漫。
阿丁座位處傳來喀喀喀的笑聲,但那不是他的嗓音,是戴不懶的。
「阿丁別鬧,裝一個死人有啊啊啊啊啊!」
盧婉霞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摔倒,然後爬起來,但手臂軟了沒支撐住身體,又倒地一次。「鬼鬼鬼鬼...」
狄風也給嚇得踉蹌,怎麼戴不懶復活了、坐在阿丁的位子上還穿他衣服?
只有戚媛無動於衷,小拳頭捶打剛復活的死人。
「丁哥哥別鬧啦。」
「戴不懶」停止他的喀喀笑,說,「我的字不是『聲』,是『樣』。我可以假扮成任何熟悉的人。」
三人眼睛瞪大的比珍珠更圓。
「大騙子!」盧婉霞憤怒,「哪有人跟隊友隱瞞自己的字?」
「丁哥哥不是還會學鳥叫嗎?」戚媛問。
「師父知道嗎?」狄風緩過神來,卻問往另個方向,「有隱瞞的必要?」
「怎麼可能有?」盧婉霞替他回答,「哪有人預設前提,會被隊友出賣?」
「有必要,而且原因就是在座各位,要不要猜看看?」阿丁語調輕鬆,「鳥叫單純是口技,練超久的。」
「都什麼時候還猜?」盧婉霞沒好氣說道,「要講快講。因為怕我們被抓起來拷問對不對?」
狄風臉紅,盧婉霞見狀,馬上不好意思不小心的。
「認真想一下,」阿丁鼓勵道,「習慣從多個角度想,對戰鬥有幫助。」
戚盧兩人思考良久,沒給出答案,倒是狄風開口,「是不是師父擔心,我們跟大哥們比、太菜了?」
「答對。」阿丁比讚,「我們隊伍成員跟盧隊的相比,經驗實力都差太多。不是說盧隊成員會仗勢欺人或搞小動作,我跟戚隊都相信盧隊的人品與實力,但終究那句老話,『防人之心不可無』,戚隊留一手相當正常。」
「盧隊知道嗎?」狄風再問一次,「我覺得隱瞞字或實力,會讓隊伍承擔不必要的損傷。」
「不知道但猜的到,盧隊可是老江湖。這邊多謝盧隊理解,關於我的事情,他從不追問戚隊,也盡量不讓他的隊員探我虛實。至於『不必要的損傷』,自然是我該出手時就出手。」
「難怪盧隊總讓你單獨行動。」盧婉霞說。提到已故長輩,她心情又低落下去。
「丁哥哥為什麼突然表明自己的字呢?」戚媛趕緊接話。
狄風再明白不過,阿丁示範假扮戴不懶的目的為何。連他們三個都分辨不出,更何況只打過幾次照面的司馬輝?狄風握緊拳頭、渾身發熱、力量湧出,彷彿回到直面鐵血三屠,或躍入古宅西側的一開始。
不同的是,他會承擔主力,並且更小心。
「我們會贏。」阿丁沒有直接回答戚媛,「大家還記得,為什麼當初我們決定今晚行動?」
「因為怕敵人察覺後逃跑。」戚媛說。
阿丁點頭,「戰鬥向來都是記取死去戰友的教訓和情報,然後繼續戰鬥下去。如果戚隊在場,他也絕不會退縮,因為今晚不解決,可能未來會導致更多死傷。這不是實力問題,是原則問題。
大家當初因為景仰戚隊,才聚集到他麾下吧?
敵人很強大,但我們不怕。
換我們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