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好像有一些階段性年齡,可能也不是大家都是,但我自小幫自己設了年齡的門檻。
我媽媽在我國小四年級的時候跟我說,女人不一定要結婚,但希望我有一個可以一起扶持的另一伴,互相照顧。我的兒時回憶,我的父母感情沒有不好,甚至我爸是很寵著我媽的,所以我現在回想起來,不知道我媽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對我說出這樣的話的。
是在婚姻裡的她其實不快樂,還是婚姻讓她覺得自己不是自己?
後來跟我的手足提起這件事,他們都表示沒這樣聽我媽說過。所以我媽只這樣跟我一個人說。為了我媽這句話,我真的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我的記憶寶藏裡,而且在我的心底紮了根。
我給自己的年齡階段任務是我會讀到大學畢業,然後在一家不錯的公司從小職員做起,做到二十八歲的時候因為能力不錯當上小主管。在當上小主管後,因為帶領公司開創了新的局面,會在三十五歲當上總經理,然後我希望自己最晚不要活過四十五歲。
我的人生規劃很模糊,沒有想過自己切確要幹嘛,念什麼科系、做什麼職業,或上什麼班。
唯一確定的是,我不想要活太長。
每次我跟別人提起這段幼時記憶,他們都揣想我的家庭很不和樂,我的童年很悲慘,所以才會有這麼平淡無奇又無聊的人生規劃。但沒有,真的沒有。我的原生家庭很完整,經濟也好、情感也好,從來沒有讓我感到匱乏。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希望自己不要活太長。
而且,在我十歲腦袋的人生規劃裡,沒有談戀愛、沒有婚姻,也沒有孩子,很自然而然。而這樣的自然而然,也讓我對每一段感情的「結果」毫無追求。
我說的毫無追求,是指沒有一定要跟誰結婚,或和誰生個孩子。
畢竟,我的人生規劃裡,四十五歲就該死了。
辭掉工作、分手後,已經過了大半年了。我在家裡自己決定自己睡覺和醒來的時間,超過六個月了。有時候醒來沒多久,吃了早午餐,又睡回去。睡到頭發昏,渾渾噩噩醒不來。
這種醒不來的感覺,和跟我交往十三年的對象分手後,辭職之前那一段過的日子很像。
身體都能動,就是眼睛睜不開。
我快四十歲了,假設我真的活到四十五歲死掉,我算不算有做到我媽說的了。沒有結婚沒關係,但要有一個相互扶持的另一伴。只差後面這幾年,我媽應該不會和我計較。
上禮拜我幫自己預約了下週的身體健康檢查,今天下午還撐著傘,在午後雷陣雨裡去報名了游泳課。
每天做的任何事,和任何決定,我都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苦。無法向外人道的痛苦,因為我真心不知道,每一件事情的意義是什麼。
想到什麼,我就做什麼。
還在上班的時候,我可以因著公司的目標和利益,去認認真真制定計畫和期程,然後努力去達成。
離開工作,想要好好地為自己而活才發現,此刻的自己找不到想要為自己做的事是什麼。
國小四年級為自己而寫的人生計畫,內容細節到現在還是填不出來。
每天晚上S開頭的交友軟體,有數十個訊息丟進來。一個一個表明只是要一夜情的人滑掉之後,剩下的,是聊了幾句之後,還是只是要一夜情的人。
蠻好笑的。
上了年紀的姊姊,保養得還可以就好,市場原來這麼廣、這麼大。可能姊姊不像年輕妹妹太黏牙,而且開房間的錢可能還是姊姊來付。
除了一個叫作Ken的。
他年紀比我大兩歲,日本人。我和他都用英文溝通,他也一直期待著疫情過後,我們誰可以到對方的國度,然後見一面。
我必須承認,他渾身上下都是我喜歡的樣子,包括我們第一次交換私人軟體視訊後,他說必須跟我坦承,他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德國妻子,而他和他的妻子要離婚了。
這種要離婚了的說法,好像在尋歡的已婚人士很常見。
他問我,還願意和他連繫嗎?有什麼好不願意的。
對我而言,我沒有要給誰承諾,也沒有要和他做出什麼出軌的事,更不需要他給我什麼未來,他未婚、已婚、離婚,甚至再婚,都與我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只是日子過得很空白,想要有一些和追劇一樣,不用動腦的填補。
那天視訊之後,他每天都會傳他工作的照片給我,我則是傳我在家的廢物照給他。更多時候,我要他傳他兒子的照片給我看。我在見了他的兒子後,不只一次想著,如果和他結婚,我就馬上有一個婚姻、一個老公和兩個可愛的兒子了。
好棒喔,我沒有過的人生體驗,一次到位滿足。
大學讀Robert Frost的The Road Not Taken,覺得人在面對兩條抉擇的路的時候,是不是永遠會想著如果自己當初選擇另一條路,一定會通往不同的結果似的。
好像那條未竟之路,一定會走得比現在好一樣。
三十五歲那一年,公司有一個外派的機會,我因為眷戀台灣的人事物,果斷放棄。把放棄的原因歸咎在外境,其實說來也太卑鄙。就只是當時的我,懶得人生有什麼劇烈的變化而已。
此刻和交往了十三年的另一半分手,然後從公司離職,每天在家裡「找自己」的自己,真的後悔了。
而我在十三年的感情裡,沒有索求任何感情的承諾,也後悔了。
在三十七歲,我的人生好像什麼都錯了的現在,好想要回到大學畢業那一年,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