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敘事以逃亡開始,倒帶回到女孩回憶,順接到男孩回憶,最後回到故事開頭的逃亡,往後推進故事,這樣一種常見的結構。此種結構能先勾起讀者興趣,為何逃亡?從哪裡逃去哪裡?背包裡為何有鉅款?在回溯的過程中逐漸揭櫫緣由,塑造角色,女孩男孩皆是身體受害者,於是落入了不斷的重演,演施暴者與受害者,以身體之痛抵擋心靈之痛,直到把自己炸爛,才有辦法重新拼接,才能說服自己,這傷害是自願的,將傷害內化。
輕微的鄉土氣息,重複曝光的乩童文化,象徵畫面的一次次復述,整篇結束時讓我驚呼太像文學獎的作品了。非常完整,甚至過於完滿,而缺漏了一點意外和回味。
倒也並非沒有出軌的地方,男孩如預言般的父子生死對決夢境,在後面以另一種方式搬演,父親被俘,黑道舉槍射擊,男孩落入水中,發砲,女孩姍姍來遲,彷彿來見證最後一刻的死亡。
此橋段的設置很有趣,有種探討書寫的味道,把預言丟出來,似乎又不滿意似的,在現實中改寫,這樣一種塗鴉與對照的樂趣。真要嫌,可能就是夢與現實之間的過渡太短,上一個夢尚未消化,現實便狠狠砸來。
探究一下小說內的元素吧。
男孩無異是新神,傷害之神被傷害,施與受,女孩拯救的希望,自己卻也深陷泥潭。他是小說的濃縮象徵和原型。相比之下女孩更像從男孩這個概念裡拖出來的產物。
魚,各式各樣,不同外貌、動作與習性,為小說增添了貼地的紋路,摸著摸著就覺得小說有了落點,不至於太懸。這個懸來自於文本使用的語言,鋪天蓋地的譬喻,往上拉,試圖與更大的什麼進行連結的慾望。鄉土與乩童的部分莫不如是,一隻手用力,試圖拉回文字的飄。
女孩發現孔漏光,男孩驚恐逃離,如此明顯地暗示傷害。孔是什麼?是傷害的餘音,是傷害的無法修復,終究吞噬自身,孔將增生蔓延,直至成為「空」為止。孔來自針,針來自成人的慾望,因為這是一個關於成人如何把控不住慾望,在失落中傷害最親近的人的故事。我們也要注意,光也來自孔的穿透性,這是否是一種救贖的暗示?傷害的修復,仰賴傷害自身,所以得不斷重複,直至找到出路。
讀完後我認為,這或許是一篇概念太強,以至於無法動人的小說。美的感受來自於文字,來自於象徵,來自於生動的畫面,卻缺乏真情實感。興許因為這樣,我在重讀之前已然忘卻它到底說了什麼,明明離第一次讀不足一年。理應的憤怒和感傷沒有出現,只有對奇景的疼痛感受。但就連這也令人乏味,畢竟,這個世代還缺奇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