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為了三年一科的「迎王平安祭典」,我再度回到老家所在的東港。
「迎一年,興三年!」是早年長輩對「迎王祭典」重要性的詮釋,3年是東港居民認為玉皇大帝派遣5位千歲爺到東港「代天巡狩」的週期,也是保平安的期限,後來便成為13道祭典程序的準備期。最廣為人知的「燒王船」是結尾「送王」的過程,而作為開幕的「請王」儀式由於每年都在海邊舉行,便俗稱為「請水」。
一走進家門口,就看到家人們正開著電視觀看「請水」儀式的直播。由於中午太陽太過熾烈,我也就先待在家中避其鋒。
祭典開頭的「請水」,是相比視覺效果強烈的「送王」(燒王船)更被在地人重視也推薦參與的,因為這天會有來自各地的陣頭,在「鎮海公園」恭候王爺駕到,屆時會見到將近200頂神轎在海灘上一字排開,這樣的盛況在台灣其他地區都難找到與之相比,因此東港在台灣民俗界始終擁有「陣頭窟」的第一威名。
看直播的過程中,嬸嬸隨著儀式進展不時跟我和堂妹講解每個儀式背後的緣由,像是請王之前需要先幫令旗開光,因為王爺上岸後會附在令旗上,所以要開光才能見聞;而請王會花上大把時間,是因為王爺們共計有36位進士,沒請到今科欽定的那位就要重請好幾次。
「乩童每次寫姓氏給大統領驗證時,筆跡都完全不一樣,超玄的!」看過好幾科的堂妹在旁邊搭腔.但兩個姪子還不懂事,在一旁自顧自地玩著。
約莫過了下午3點,陽光不再那麼灼人,我便出門往海濱的公園走去。沿途明顯感到這座因黑鮪魚與櫻花蝦成名的小鎮,在漁村日常的悠閒中多了股躁動的氣氛。不僅許多路口搭起了牌樓,街頭巷尾掛上燈籠裝飾,雜貨商家的貨量、港口的漁船數目也比往常多。
穿過防風林踏入海灘,重新打開的視野馬上被一頂接一頂在海邊候駕的神轎塞滿,隨之更可見各家的乩童不斷起乩,嘗試感應王駕的到來,而作為主角轎班則陸續抬著神轎的轎槓(轎籤)作為「神筆」,走進海水中感應千歲爺的尊姓,並回報給請王台上的大統領。
過了將近1小時,請王台持續將誤請的千歲爺退駕,再對照新請到的千歲爺是否為前一晚擲茭確認蒞臨的大千歲姓氏,就這樣重複到夕陽準備將西下的一刻,台上的典務科長突然高呼:「大千歲駕臨,燒金放炮!」霎時間整個海灘響起震天的掌聲、歡呼與炮響,接著大千歲爺的神轎便豎起大大的「封」姓字旗,並在喧天的鑼鼓中被眾人的旗海簇擁往鎮上去,準備當晚在東隆宮安營,展開後續幾天的遶境。
回程跟遇到同樣返鄉的朋友,他說他砸了所有的年假,就為了回來過這一個星期,「東港的小孩很多都這樣的。」他說這是小時候來自長輩的叮嚀:「過年可以不回東港,但迎王一定要回來!」聽完不禁汗顏,覺得年輕時因在外貪玩而錯過好幾科的自己似乎頗有失職。
而在返家的路上,發現許多家戶都在準備辦桌,這又是迎王祭典的另一個特色。因為前來代天巡狩的千歲爺,都是地主「東隆宮」溫王爺的金蘭兄弟,因此鎮內到處可見居民辦桌宴請當地及外地的好友,與神明同慶「有朋自遠方來」,若你有結交出身東港的朋友,或許在這段時間也會被邀請前往他的老家吃一頓好料。
晚飯桌上,跟親戚聊到近年迎王祭典的盛況,才知道如今不只家族長輩會相傳習俗,鎮上的學校也會將祭典禮儀納入平時的教學中,像是不能站得比王爺高,所以不能在樓上看王船;還有送王時只要一離開就不能回頭,或是不要現場叫他人的全名,以免被漏網的邪祟纏上。雖然不少規矩現在好像都淡了,但小鎮的教育系統居然會納入這些資訊,「迎王祭典」在東港的根脈植得比我想像中還深。
雖然那天兩個姪子還在狀況外,但當他們懂事以後,好像就輪到我們講解給他們聽了,所謂的「傳承」就是這樣吧?我也到了要自覺是個長輩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