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只有一種樣子?
談談武俠的類型。其實我覺得武俠一直都在那邊,偶爾逛逛博客來,分類上還是有武俠玄幻,書還是一本一本出。偶而去一些貼文網站,鏡文學,方格子之類,都還是會瞄到些掛著武俠當類型分類的作品。但這些作品我大多看個開頭就放下了,因為大多很難招喚出期待。
也順帶談一下,我看目前很多人寫了幾十萬或者上百萬的小說,簡介自己時卻說得非常簡單,好像說你看了就知道。但現在不是讀者找書看的時代,是書在搶眼球的時代。是不是可以介紹一下自己作品特色,講點道理讓我也可以知道大概可能有什麼,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這也和今天要講的有點關係,大家不說,不用自我介紹,潛意識裡應該是覺得武俠就是有某種大家熟悉的樣子,不用特別介紹。但不是這樣的,武俠不是只有那種樣子,所以還是可以多自我介紹一下。
這也說明了,為啥武俠一直都還在,但沈默覺得身邊已經沒有同行,只剩他一個人踽踽獨行了。那要扯到他對武俠的認定。他說的武俠是要創新的,武俠不是一個停駐的框框,是每個作家從前人那邊接收到一些東西,然後加上自己的想法,在重新找到形式表現出來。
所以今天就以一個長期讀者/旁觀者角度來談一下沈默的武俠,當然是用我觀察的脈絡,可能沈默自己來講也會不太一樣。但一來沈默埋頭創作很忙,二來可能我講得會比較簡單好懂一點,旁觀者清,或許提供一條簡單認識沈默這個怪武俠作家的路。
一般介紹沈默會講得很文謅謅,講說他文字很文藝,就文字很美,內容是講關於孤獨,講超越,到<劍如時光>這部作品之後,開始直視家庭親情的傷害等等,聽起來就是文藝圈跨錯圈子的人。一般對沈默的理解也是這樣,畢竟沈默他有另一個身分是詩人。
但我覺得其實沒有這麼複雜,也不用這樣標籤化的去理解沈默,只要理解一個脈絡,其他小說形式,文字風格等等,就只是接不接受習不習慣的問題,沈默沒這麼難懂。
還是從魔戒和地海談起。這兩本奇幻的起源經典,我其實隱約想談兩者世界觀的差別。魔戒的世界是黑白分明,邪惡必須要除惡務盡,惡的種苗如果不隨時謹慎小心除掉,就會很快長成毀滅世界的力量。
但地海的世界觀邏輯就完全不同,善與惡都是人性的一部分,重要的是平衡和自我往內心的探索,世界往往不是被外在的邪惡力量給毀滅,而是內心的崩潰。這個世界觀的設定態度和魔戒完全不同。
魔戒和地海呈現了兩種不一樣的價值觀,當然兩者不是互相排擠非黑即白的(這個扯起來會有點遠在此不多談)。但世界觀改變,裡面所有的東西就會完全不同。把魔戒裡的英雄放在地海世界,就會顯得愚蠢粗暴,但把地海的睿智巫師放在魔戒的世界,看起來就像個啥事都不幹的怪人,或者普通至極的平凡人。
沈默的武俠,創作就是要從這個世界觀的改變來看。
談回武俠是什麼?
武俠這個類型有些基本元素,有武功,有講俠義的人。這只是最基礎的元素,但世界觀其實是有幾個大的框架,像金庸這樣的,有歷史背景的,有像古龍這樣的,在模糊的古代中國的,或近代有穿越,修仙。但大多數人,都是把這樣的框架先套用起來,在裡面改一個小設定,通常是改人設,或風格,像連城訣寫得很苦,俠客行諷刺,韋小寶諷刺中偏好笑,但金庸的大背景就是看一本就可以懂其他本的,都是在一個好像有歷史的古代中國。就算沒有歷史背景如古龍也一樣,都還是有個模糊朦朧的古代中國元素。
但沈默的武俠沒有古代中國。雖然有武功有異人(未必是一般對於俠的認定,俠的定義其實還是要從古代中國脈絡去談的)。沈默的武俠其實要放在奇幻對於世界觀的擺弄思考上去看。厲害的奇幻作家,如地海作者勒瑰恩,其小說往往很多都是這樣一種如果世界是如何如何,人會如何如何的思想實驗。而就我所知,勒瑰恩是沈默常常提在口中的,師傅級的人。
早期的沈默小說就是描述一種孤獨的內心奇觀。到劍如時光就是終於打開了縫隙,讓家庭親情,世間的生老病死進入了內心。但到了超能水滸,其實我覺得是沈默終於好像有點放鬆玩樂起來了。
講一下超能水滸。沈默寫了一個架空的虛構歷史的未來台北,末世之後台北分成幾個自治區,就好像軍閥割據這樣,雖然這些大區裡面歌舞昇平,看似和平繁華的世界,但這樣的繁華表象下真的人就幸福嗎?沈默描寫了寶藏巖這一個小小地方(寶藏巖只是公館旁邊一個旁邊有河的小山坡),是個缺水缺電,生活回到電氣化之前的原始狀態。住在裡面的所有人都是女人,各種個性的社會邊緣人,都是女人,這樣一群女人互相支援在這邊落腳生活的故事。
其實就這麼簡單,就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哪裡這麼好,這麼多漂亮女人生活在一起都相親相愛,我是直男我不信,沒看到台灣爆紅的網飛影集華燈初上是怎麼演的嗎?相愛還要相殺),但這樣素樸的邊緣人互助想像還是讓我感到挺溫暖挺可愛的。沈默很愛寫各種圖譜化的女人,從更早之前<王的十二女色>這本號稱小說詩還是詩小說的實驗作品時就有這樣的傾向,所以我也不知道超能水滸只是這樣傾向的再次展示(這或許有更複雜的內心糾結),或者是對於女性烏托邦的啟程探索,這本其實據說只是系列作的第一本,文字也調整到很平易近人(當初設定目標是作為輕小說出版),不過出版就遇上疫情,出版社都苦苦支撐,好像也就沒有後續出版計畫。
當然以上是我一個長期讀者的理解。沈默自己來談的話,應該會講出更多不一樣的講究,如對命名的想像(為啥他要借用水滸角色的名字當自己角色,名字給了他什麼想像等等),有機會在聽他自己談。
我之前不談目前還正在寫的台灣作者作品,一來是講朋友作品或台灣本土創作很容易弄得很像是打廣告,同溫層互相取暖的宣傳,另一方面也是很多現代作品沒經過時光的考驗,好像在我們頻道有限的時間裡未必真的這麼值得談。
但藉著談沈默,我想說就作品成果來看,俠不是只有一種定義,不是只有金庸和古龍,其實很多作家都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但要找到新的定義,沈默可能是表現得最極端,從根本的世界觀打破的人。或者有人會說,這樣打破世界觀的作品還可以被稱為武俠嗎?沈默可能會告訴你,即使世界不一樣了,有些東西還在,那個還在的東西就是他心中的武俠。至於那些是什麼,就得讀者自己想自己找。
其實還有很多作者從這樣的觀點上都值得談,例如BJ就卓然成家,也不談遠,僅就溫武十年,一些得獎作家也都重新從其他類型吸納了很多元素,我認為很精彩,有人願意聽有機會再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