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得到之後,「渴望」常常變成「失望」?又是什麼讓人類萌生許多奇思妙想,推動世界的改變?
不論你有多自律,你心中的小惡魔應該還是曾經成功說服你做某些事,比如放縱地吃喝玩樂、大買特買,但在享受之後,心裡油然生起的後悔和罪惡感,又讓你發誓下次要建立起鋼鐵般的意志。但當誘惑來臨,意志力再度不堪一擊⋯⋯。為什麼會這樣呢?都是因為多巴胺!
多巴胺是一種由大腦分泌的賀爾蒙,會激起強烈的渴望,使我們為了得到某樣東西而打破誓言,甚至鋌而走險。但是,多巴胺不是邪惡分子。由於它讓人們著眼於尚未得到的未來,因此冒險、發明和創造,也都和多巴胺有關。研究發現,祖先遷移得愈遠的人類族群,擁有多巴胺受體的基因的情況就愈普遍;移民比例較高的社會,也有較高比例的創業家、發明家,甚至諾貝爾獎得主。多巴胺讓人們不滿足於現狀,於是敢於衝破框架,使社會朝更進步的方向發展。
/為什麼諾貝爾獎得主都喜歡畫畫?/
藝術和所謂的「硬科學」之間,比一般人想的還要相近,因為兩者都是多巴胺推動的產物。詩人組織文字歌詠無望的愛情,和物理學家思索公式描述激發態的電子,兩者並沒有那麼不同。這兩件事都需要超越感官的世界,看向更深遠、更根本的抽象概念。不少科學界的菁英都有一副藝術家的靈魂:愛好藝術的美國國家科學院士(Members of the U.S.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比例是一般科學家的一.五倍。英國皇家學院成員的比例則是兩倍,而諾貝爾獎得主將近三倍。一個人愈是熟悉複雜的抽象概念,就愈有可能成為藝術家。
藝術和科學的相似之處,在上個世紀末的電腦程式中顯得特別重要。當時電腦還沒那麼發達,程式設計師往往習慣用最後兩位數來標示年分,比如把一九九九年寫成九九年,以節省珍貴的記憶空間(輸入的時候也比較輕鬆)。沒有人事先想到,當西元兩千年到來時,九九年會不會被電腦當成二○九九年。如果發生這種事,數以千計的程式都有可能崩潰,而且遭殃的不只是瀏覽器和文字編輯器,飛機、水壩和核電廠的控制軟體也有可能出問題,這就是有名的「千禧蟲危機」(Y2K problem)。千禧蟲危機影響了很多系統,多到市場上根本沒有足夠的工程師能修復這個問題。因此,根據一些報導,有些公司決定招募失業音樂家,因為他們學程式學得非常快。
/天才都是王八蛋/
音樂和數學這麼容易結合,是因為讓人大量分泌多巴胺的條件通常不會只有一個,如果有一件事能讓你興奮起來,其他事情多半也很容易。因此很多科學家都熱愛數學,不少音樂家對數學也很容易駕輕就熟。但是,多巴胺太多有時也會造成困擾。
大量多巴胺會壓抑人們對此處當下的知覺,因此天才的人際關係通常都很糟糕。我們需要關注此處當下,才能發揮同理心去理解他人內心的感受,而同理心又是社交互動中最重要的能力。如果你在雞尾酒會上遇見一名科學家,他很可能會喋喋不休地暢談自己的研究,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你毫無興趣。愛因斯坦就曾說過:「我對社會正義和社會責任充滿熱情,但奇怪的是,我明顯缺乏和人類直接來往的需求。」還有:「我愛人類全體,但我討厭人類個體。」社會正義和人性都是容易理解的抽象概念,但實際和另一個人相處的經驗卻複雜多了。
愛因斯坦的個人生活也反映出他很難跟人維持關係。比起人類,他對科學更有興趣。他在跟第一任妻子離婚前兩年,就開始跟表妹有染,一離婚就娶了她。但第二段婚姻開始後不久,他又開始出軌,不但背著表妹和祕書交往,背後還有大概半打的女朋友。充斥多巴胺的大腦是祝福也是詛咒—大量多巴胺讓愛因斯坦發現了相對論,但也讓他不停拈花惹草,無法把心思放在此處當下,專注發展長久的伴侶之愛。
了解天才的大腦如何運作後,我們就可以進一步探索高多巴胺者的人格,還有它的各種表現方式。我們前面也看過,追求享樂的人不但衝動、難以維持長遠關係,而且很容易有成癮問題。我們也知道,熱衷計畫的人習於保持疏離,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而非享受和朋友待在一起的時光。現在我們又看到了第三種可能:無論是畫家、詩人還是物理學家,充滿創意的天才通常很難建立人際關係,甚至看起來有些自閉症的傾向。6而且,多巴胺豐富的天才傾向專注在自己的內心世界,所以很容易不小心穿著不一樣的襪子、忘記梳頭就出門,而且通常會忽略現實世界中,發生在此處當下的種種事物。柏拉圖寫過一篇蘇格拉底的軼事,說他曾因為思考問題站在同一個地方一天一夜,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發生了什麼事。
表面上看來,這三種個性天差地遠,但其實背後都有一些共通點。他們經常過度關注如何追求最好的未來,無法停下來欣賞自己所在的此處當下。追求享樂的人想要更多,但無論得到多少都不夠,無論他多麼期待未來能到手的快樂,都無法從中找到滿足感。一旦達成目標,他就會把注意力轉向新的目標。疏離的謀略家也很難在未來和當下之間找到平衡;他跟追求享樂者一樣需要不斷追求更多,只不過他的眼光比較長遠,追求的是榮譽、財富、權力等更抽象的滿足。而天才則是住在未知的世界裡,著迷於用他的工作讓未來變得更好。他們確實能改變世界,但這份執著也常讓他們對世人表現得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