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金庸、唐詩故事爆紅的王曉磊(六神磊磊),五年前把武俠江湖的敘事手法,融入唐詩故事,講詩歌也說歷史,寫出暢銷好書《翻牆讀唐詩》。不教說文解字、不用逐首背誦,帶領讀者和唐朝偉大詩人們正面相逢。
到了七世紀的最後幾年,「四傑」裡的盧、王、駱三位都相繼去世,只剩楊炯健在。似乎是上天有意把他留下來,作為一個總結者,在「四傑」團隊退場前,做最後的歷史發言。
楊炯深吸了一口氣,站在了麥克風面前。那一刻,歷史在靜靜聆聽,因為他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將成為「四傑」文學地位的呈堂證供。
他終於開口了。這一篇重要的發言稿幸運地流傳了下來,就叫作〈王勃集序〉。
他是一邊流著熱淚,「潸然擥涕」,一邊留下這篇講演的。在王勃生前,他們也許是有較勁的,楊炯曾說自己「恥居王後」,存心要比拚個高下。但在王勃身後,楊炯卻用了最熱情洋溢的字眼,來讚頌這個早逝的故人。
在文中,他對比了前後兩個時代的文學:
前一個時代,他覺得是柔靡的、浮華的、空洞的 「龍朔初載,文場變體,爭構纖微,競為雕刻。糅之金玉龍鳳,亂之朱紫青黃 骨氣都盡,剛健不聞。」
後一個時代,是「四傑」崛起之後的時代,他認為是振奮的、開闊的、充滿希望的「長風一振,眾萌自偃。遂使繁綜淺術,無藩籬之固;粉繪小才,失金湯之險。積年綺碎,一朝清廓。」
他表揚的固然是王勃,但這一份功業,這一股「長風」,不也有他和盧、駱等同時代詩人的努力在內嗎?
葉嘉瑩曾說王勃等是「小詩人」。點單薄、消瘦。
的確,在後來盛唐、中唐的那些巨擘之前,他們是顯得有但他們卻是唐詩大爆發的開端。就像地球生命的進化史上,忽然之間,在寒武紀,你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物種的數量就猛然爆炸性增加,一片生機蓬勃了。
在他們之前,詩是那麼狹窄,那麼侷促。而在他們之後,詩變得愈發闊大,愈發深沉。在他們之前,是一群高級幹部、宮廷貴族在寫詩。在他們之後,是越來越多的底層官僚和文人,甚至是窮苦困厄之士在寫詩。
在他們之前,沒有人能看得出「唐詩」這個文學嬰兒有什麼特別的前途。但在他們之後,人們驚訝地發現,多麼嘹亮的啼聲啊,怕是有一些偉大的事情,將要在這個嬰孩身上發生。
最後,讓我們再看一眼王、楊、盧、駱這四個「小人物」的模樣吧:
「衫襟緩帶,擬貯鳴琴;衣袖闊裁,用安書卷。」這是王勃。
「日下無雙,風流第一……輕脫履於西陽……重橫琴於南澗。」這是楊炯。
「提琴一萬里,負書三十年。晨攀偃蹇樹,暮宿清泠泉。」這是盧照鄰。
「落魄無行,好與博徒遊。」「讀書頗存涉獵,學劍不待窮工。」這是駱賓王。
懷著一絲不捨,讓我們向這四尊雕像揮手告別。在唐詩的路上,我們還會迎來更壯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