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臨死前我拼命掙扎,帥哥醫生握住我的手,眸色溫柔:「有什麼遺言,我一定會代爲轉達。」
我吐出一口鮮血:「把我的手機內容刪掉……」
因爲我的手機裏面,裝了很多男人的豔照,還有一大堆小視頻、不和諧文。
說完嗝屁了。
由於過於擔心醫生沒有按照我的話去做,我變成了鬼。
1
車禍特別嚴重,我被救出來的時候,胸口已經凹下去,鐵定救不活了。
一旦我想開口,鮮血就從嘴裏不斷湧出。
急診醫生輕輕嘆了口氣,周圍的護士小姐姐也紅了眼圈,放棄急救。
醫生溫柔地幫我清理乾淨口腔,聲音清冽:「有什麼話想說嗎?我一定幫你轉達給家屬。」
沒什麼好轉達的,爸媽各自離婚又再婚,都過得很好。
昨天晚上,發現渣男和閨蜜搞在一起,我又失去了生命中最親密的兩個人。
「幫我……刪掉手機……裏的內容……」我一邊吐血一邊說,手指緊緊握着醫生的袖口。
或許因爲太過微弱,醫生沒有聽清楚。
我着急地又重複一遍,我手機裏藏着很多祕密,比如無數個帥哥的豔照,以及我自己畫的各種不和諧圖畫,連各種姿勢都有……到時候爸媽、親戚或者同事來認屍體,整理我的遺物,發現了手機裏的東西怎麼辦?
難道我死後形象還要被敗壞嗎?
但我撐不下去了,說完就徹底失去意識。
這一死我特別着急,我不知道那個醫生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的話。
可能因爲太過着急,我忽然醒過來,變成一個透明的阿飄。
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引力,於是毫不猶豫地朝着那股引力飄過去。
然後就來到了急診醫生身邊。
醫生掛着的工作牌上寫着秦冕二字,正是當初臨死前見到的帥哥醫生。
一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地趴在他背上,在他耳邊着急忙慌地問:「我的手機呢?你刪掉我的照片和小視頻沒有?」
名叫秦冕的醫生打了個寒戰,忽然從桌子上坐起來,皺了皺好看的濃眉四下打量,然後把白大褂扣到最上面的一顆釦子。
別說,一件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竟然十分好看。
以我多年畫圖的經驗,犀利的目光上下掃視他的身體,色心開始萌動。
「這個寬肩,這窄腰,還有這雙修長的大長腿……嘶哈嘶哈……」
秦冕的嘴角在抽搐。
我依舊盯着他的腹部說:「不知道胖不胖,肚子上有沒有肉?」
「如果有八塊腹肌就好了。」
我伸手扒拉秦冕的衣服,可惜透明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遺憾地收回爪子,問他:「你能不能看到我啊?」
男人低頭看醫書。
爲了測試他到底看不看得到我,我忽然把手伸到他的眼前,手指頭插進他的眼睛裏。
正常人如果看到東西逼近自己的眼睛,肯定會躲避。
秦冕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下我確定他看不到我。
那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呢?
我湊到他耳邊,深吸一口氣,超大聲地吼道:「我的手機在哪兒?!」
正常人如果被巨大的音量衝擊,肯定會有所反應,但秦冕依舊面不改色。
我泄氣地想:他果然看不到我。
也對,正常人都是無神論者,怎麼可能看到鬼呢?
就這樣我跟在秦冕身邊。
凌晨三點,有個女患者就診,聲音嬌嬌柔柔:「醫生,人家胸口疼呢,要不你摸摸嘛。」
秦冕面無表情道:「小姐,我們辦公室有監控的,請自重。」
女患者這才趕緊坐直身體,秦冕問一句便答一句。
實在無聊,我在秦冕背上做蛙泳,狗刨了一陣,又爬到他頭上蹲着。
過了片刻我才發現,不知何時秦冕的聲音停下來了。
「醫生,怎麼了?」女患者問道。
秦冕嘴角抽搐:「頭皮有點癢,好像有隻貓在我頭上撓癢癢。」
我驚訝地想,雖然他看不見我,聽不到我,但能感受到我嗎?
我趕緊伸出兩隻手去揪他的耳朵,秦冕又恢復鎮定:「三天沒洗頭了,有點癢。」
哇,這傢伙一表人才,居然三天沒洗頭!
我趕緊將自己的屁股從他頭上挪開。
不過沒有離開他太遠,想了想,又趴在他的背上。
他身上有一股特別的氣息,讓我感覺溫暖,貼在他身邊時,我的靈魂暖烘烘的。
我喜歡靠着他。
女患者:「醫生確實太忙了。」
秦冕:「是啊,三天三夜,沒洗頭沒洗澡……」
居然沒洗澡……
我趕緊從他背上站起來,老老實實地坐在他身邊。
值完夜班,秦冕開車回家,進入衛生間脫衣洗澡。
哎呀,好羞澀喲。
不過現在我是鬼,他看不到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賞帥哥。
我眼睛發光地飄進衛生間,看到了讓人流鼻血的一幕。
畫面不可描述,我趕緊別開眼。
可又想,我現在是鬼,不用害羞,便又靠近秦冕,甚至伸手觸碰他。
秦冕面色微微一僵,爾後又恢復正常,鎮定地洗完澡。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洗澡速度特別快。
洗完澡他在客廳裏吹頭髮,吹完頭髮又開電視看電影,我望着他俊美的臉龐,想着反正他看不見我,乾脆窩在他懷裏跟着看電影。
心想醫生好厲害,值了夜班居然不睡覺,還有心思看電影。
秦冕渾身僵硬。
我盯着電視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電影好好看啊,現在的我沒什麼娛樂活動,看電影挺舒服的。
我漸漸看入了迷,秦冕站起身,我就像一團棉絮從他身上滾下來,拍拍屁股縮到沙發上。
秦冕走進臥室,關上門。
他應該去睡覺了,陪他睡覺多無聊啊,現在我沒身體又不能幹點啥,看得着喫不着,還不如就在外面看電影。
2
看了一會兒電影,我感覺胸悶氣虛,冷得厲害。
不行了不行了,帥哥,我需要你!
我趕緊從沙發上跳下來,一溜煙地穿過臥室的木門,尋找帥哥醫生。
房間裏面燈光昏暗,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秦冕身上蓋着純藍色被子,躺在牀上閉眼安睡。
他的睡相很好,雙手放在身側,人在被窩的中心,不偏不倚。我懷疑他睡覺前拿尺子量了一下寬度,然後找好中心點才躺下。
滾滾熱源傳出,我趕緊撲到牀上,雙手雙腳緊緊貼着醫生的身體,頭擱在他胸口,感受着源源不斷的熱氣,我才稍微舒服點兒。
知道他看不到我,我乾脆死死貼着他睡覺。
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時,忽然感覺身下一直維持不動的熱源悄咪咪地往旁邊挪。
「別跑。」我利索地探出爪子抓他。
「啊——」
男人的聲音。
我迅速睜開眼睛,坐起身,詫異地盯着身邊的秦冕。
男人不動了,依舊閉着眼睛,像是剛纔那聲驚叫是夢裏發出的。
接下來,我蹲在他胸口、頭上,又趴在他腳邊、手邊仔細觀察,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他依舊沒醒。
「哎,人怎麼能看到鬼呢?」我落寞地說着,直接貼着他鑽進被子。
「嗷——」
男人一聲慘叫,伸手掀開被子,兔子似的從牀上跳起,然後飛快跑出門。
我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驚喜地追出去,邊追邊叫:「帥哥,你看得到我?!」
追到客廳,男人拿出一根掃帚,彷彿被逼到絕境的大動物,渾身顫抖道:「你、你不要過來啊!」
「帥哥醫生~」我興奮地飄過去。
「你不要過來啊啊啊——!」男人揮舞掃帚四下逃竄,這次直接打開防盜門,穿着條褲衩就狂奔而出。
「等等,我沒有惡意的!」我趕緊追上他,大聲喊道,「醫生,你沒穿褲子——」
醫生嚇壞了,一路狂奔而出,根本不聽我在說什麼。
我不能離他太遠,太遠就冷得打戰,不得不追着他跑。
就這樣我們一路跑到樓下,又跑出小區,跑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最後他實在跑不動了,在衆人看變態的眼神中扒拉着一棵樹,痛苦地問我:「爲什麼要跟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對手指:「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冤有頭債有主,女鬼姐姐,你找仇人去好吧,我只是一個無辜柔弱的路人……」
我歉意地說:「醫生,我沒仇人,我跟着你就想問問有沒有幫我刪除手機內容……」
他總算恢復冷靜,蒼白的俊臉漸漸恢復紅潤,詫異道:「什麼手機內容?」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向他自我介紹:「是我啊,那天車禍你救了我,問我有什麼遺言,我說讓你幫我刪手機……」
他問:「你是我的病人?」
我拼命點頭。
他咳嗽一聲:「叫什麼名字?」
我:「趙楚楚。」
他瞬間擰眉:「趙楚楚?ICU那個沒人認領的女病人?」
呃?
我眨眨眼:「神馬意思?」
秦冕的俊臉一下子變得無比氣憤,伸出大掌似乎想揪我的衣領,然而我是一隻鬼,他揪不住,遂作罷。
「你手機在車禍中摔碎了,聯繫不上你的家人,結果是我掏錢爲你墊付的醫藥費!」秦冕氣憤地攤手道,「我救你,爲你付錢,你卻變成厲鬼纏着我!還錢!」
我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躲開他的手,討好地說:「醫生,我都死了,怎麼還錢呢?」
「你還沒死,等你活過來再還!」醫生恢復尊貴優雅、高高在上的語氣。
說實話,我還是愛他這副冷漠高傲的樣子……如果不是隻穿着一條褲衩的話。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活啊?」我委屈地對手指。
秦冕上下打量我,深深嘆氣道:「跟我去見爺爺吧。」
「可是醫生……」
「沒有可是,我說什麼你得照做!」秦冕俊臉高傲,語氣特別像霸道大夫,「現在就叫輛車回家。」
「可是……」
「我說了沒有可是!」
我忍無可忍:「醫生,你沒穿褲子!」
「……」
秦冕回到公寓穿褲子,發現門鎖了,又不得不叫開鎖匠開門。
我們倆寂寞地蹲在過道角落,接受着鄰居和開鎖匠詭異的目光審視。
開門進屋,穿好褲子衣服,秦冕冷着臉和我進車庫開車,全程沒和我說一句話。
哎,我已經多次提醒他沒穿褲子了,是他不聽呀。
3
「姑娘現在不是鬼,而是生魂狀態,不能在外面停留太長時間,如果一直不回到身體裏,等姑娘的靈魂徹底消散,就真正死了。」
古色古香的老宅裏,頭髮花白,穿着一身中式白馬褂的爺爺坐在搖椅裏,含笑打量着我和秦冕。
「姑娘運氣好,我孫子繼承了我的血脈,身上攜帶靈力,可以看到鬼,也可以滋養鬼魂,否則你這樣亂跑,早就魂飛魄散了。」
我一臉驚恐:「那該怎麼辦呀?」
「姑娘只要完成願望,就可以回到身體裏。」爺爺說,將一張符交給秦冕,吩咐道,「你們能遇上,實屬有緣,這事兒交給你了。你們等我再畫幾道符,可以幫助姑娘多扛兩天……」
「謝謝爺爺!」我激動地說,大好人啊。
「對了,姑娘要是活過來,有沒有興趣嫁給我孫子?生魂歸位後你可能擁有一點兒靈力,你們倆絕配……」
「爺爺!」秦冕怒道。
爺爺閉嘴,起身到旁邊的桌子旁畫符,這時我無意識地往爺爺身後矗立的鏡子看了一眼,發現秦冕身邊居然站着一隻披頭散髮、奇形怪狀、血淋淋的女鬼!
「啊啊啊——!」我驚恐地躲到秦冕身後,「有鬼啊!」
秦冕額頭青筋直跳,將我扯出來:「那就是你!」
咦?他居然能摸到我了耶。
「哦。」我驚魂未定地朝鏡子裏看了一眼,哎呀我的媽,怎麼傷成這樣?
我越看越悲傷,眼淚都快冒出來:「你們看我都快散架了,車禍這麼嚴重,我還能活着嗎?就算我活下來,身體變成這樣,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爺爺抬起頭道:「姑娘,你身上的傷口可不是車禍造成的。」
我停止哭泣:「那是什麼造成的?」
「你內心的傷口。」爺爺嘆了口氣,放下毛筆上下打量我,「外傷一般帶不到靈魂裏,只有內心遭受過重創,纔會在靈魂留下傷口……姑娘,你到底喫過多少苦,纔會讓靈魂變成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
我愣了一下,擺手哈哈大笑:「沒有啦,我們年輕人能喫什麼苦呢?父母健全,身體健康,畢業就找到工作,我好得很……」
我滔滔不絕地解釋,然而面對爺爺和秦冕嚴肅的目光,我的聲音越來越小,隨後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都過去了。」
4
拿上爺爺畫的符咒,秦冕帶我回醫院。他和ICU的人很熟,換上工作服後便走進ICU裏,結果剛好被科主任逮住幫忙。
換上衣服,秦冕身上的氣質也發生變化,變得極其冷靜、果敢,言談舉止十分麻利,就連眼神也更加專注。
望着他忙前忙後的模樣,我捧着臉星星眼看他。
人們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誠不欺我。
等手術結束,秦冕帶着我進隔壁的ICU病房。
房間裏躺着兩個人,全都插着管,嘀嘀嘀的心電監護儀聲不絕於耳。
淡藍色病牀裏的女人,毫無生機地躺着,雙眸緊閉。
有一瞬間我覺得她很陌生,像個不認識的人。
秦冕從科主任那裏拿來我已經裂痕深重的手機,對我說:「看清楚了。」
他打開插卡口,將SIM卡取出,又將剩下的手機扔進外面的垃圾桶。
「這下你放心了吧。」秦冕說,「SIM卡應該有你親朋好友的聯繫方式,待會兒我會幫你聯繫,手機扔進垃圾桶,裏面的內容不會再有人發現,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真刪除了,我長長鬆了口氣。
我的名聲保住了。
「哦。」我點點頭,朝自己的身體走過去,末了想起什麼,轉過身道,「謝謝你。」
「不用謝,等你醒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秦冕眼皮也不抬。
什麼都不記得?
我微微一愣,隨即莞爾一笑,無所謂啦。
然後我爬上牀,對着自己的身體躺下……
躺下……
再躺下……
我仰臥起坐了十幾次,愣愣地轉頭問秦冕:「咋回不去呢?」
秦冕用力扶住額頭,片刻後問我:「你最大的心願,真的是刪除手機內容嗎?」
我一愣,反問:「那不然呢?」
秦冕有點抓狂:「你好好想想,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我茫然地坐起身:「不知道啊……」
5
就這樣,我又不得不跟着秦冕回家。
看得出他很想甩掉我,可我回不去,只能默默跟在他身邊。
自從看到鏡子裏自己真實的鬼樣子,我都替秦冕難過,身邊天天飄着這麼個恐怖的女鬼,誰都會崩潰吧。
回到屋子裏,秦冕繃不住睡覺了。
他說前天搶救了我,剛下班同事臨時有事,他便又在急診科值了一個夜班,24小時沒睡覺,結果剛躺下沒多久,我跑進來把他弄醒了。緊接着他又帶我去見爺爺,去醫院看我的身體,如今實在受不住,必須睡覺。
我歉意地站在牀邊,小聲說:「對不起啊。」
「好好想想你的心願是什麼。」秦冕入睡前指着書桌邊的椅子,「去那邊坐着,好好想,不許打擾我。」
「哦。」我乖乖地坐到他指定的位置。
我一直以爲自己纏着秦冕的最大心願,是讓他幫我刪掉手機內容,可現在發現並不是。
即便刪掉內容,我還是回不去。
假如一直回不去,我很快就會煙消雲散。
想想有點難過。
秦冕整整睡了一天,再度醒來,面上沒有了之前焦灼的氣息,變得沉穩許多。
看來昨天那麼兇,也有睡眠不足的緣由。
他從冰箱裏拿出雞蛋和麪,熟練地爲自己做了一頓早餐,快速喫完,又手腳麻利地將廚房收拾乾淨。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我自愧弗如。
想想自己那豬窩一樣的臥室,我羞愧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喫完飯,秦冕帶我進臥室,戴上平光眼鏡,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筆記本,聲音冷靜地道:「從現在開始,想想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一條一條列出來,我們再去做。」
「想做的事?」我詫異。
「對。」秦冕轉頭,盯着我的身體說,「最好和你的傷口有關,因爲鬼魂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願,但根據歷年數據顯示,鬼魂的心願與身上的傷口高度相關。」
「什麼東西深深傷害了人,都會在靈魂留下傷痕,而人也因此滋生出相應的願望。」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道:「醫生,你現在是在爲我看病嗎?」
秦冕推了推平光眼鏡,語氣冷靜道:「是,我既治人,也醫鬼。」
光滑的無框平光眼鏡,給他俊美的面龐增添了幾分禁慾又冷漠的氣息,哪怕我是個女鬼,也不免有點想入非非。
「我想做的事情……好像沒有,好像也挺多的。」我猶豫着說。
「比如?」秦冕拿起筆做筆記,彷彿我真是他的病人,他在嚴肅地爲我看病。
「我……我想喝杯奶茶。」我對着手指小聲說,說完覺得有點丟人,低下頭,「也不是特別想喝……」
秦冕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我一眼,放下筆記本,嗓音溫和:「好。」
6
半個小時後,秦冕端着一杯奶茶站在街邊,旁若無人地朝我遞過來:「喝吧。」
周圍的人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盯着他。
我一瞬間特別感動,因爲秦冕對萍水相逢的我諸多照顧,拯救了我,還願意陪我四處亂逛,我也希望能早日找到真正的願望,早點兒回到身體裏。
我觸碰不到杯子,低頭輕輕咬住吸管,什麼也吸不到,但我卻被淡淡的茶香,面前男人的誠懇打動了。
「喝完了。」我衝秦冕咧嘴一笑,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模樣很醜,恐怕會嚇到他,又趕緊轉開頭。
「還想要做什麼?」
我回頭疑惑地望着他。
男人笑了笑:「出都出來了,總不可能只想喝一杯奶茶吧?」
他平時清冷嚴肅,如今一笑,竟然像百花綻放,彷彿天地間一瞬間亮堂起來。
我的確不只想喝奶茶,我還想喫糕點、火鍋,逛街,唱K……幹很多年輕女孩幹過的事。之前的我總是在加班,也總是被前男友忽略,要麼沒時間逛街,要麼只有自己孤獨一人。
其實我挺想有一天,能和心愛之人一起過普通情侶能過的日子。
而現在,秦冕滿足了我的願望。
我們去隔壁最大的商場裏閒逛,先買了小糕點,又去看了一眼皮靴,再喫了頓火鍋。
嗯,秦冕一個人點了一桌,我點上毛肚、香菜丸子等等我愛喫的東西,讓他替我喫下去。
衆人都用驚奇的眼神盯着他,秦冕眉毛都沒動一下。我愈加欣賞他不在意別人眼光的鎮定,這份心理素質,非常人能及。
「習慣了就好。」秦冕淡淡地說,「不用佩服,當你經常能看到鬼魂並且受到驚嚇時,你就會發現所有人都拿你當神經病,漸漸地就習慣做什麼事都一個人,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
我愣了一下,坐在飯桌對面,託着腮道:「秦醫生也有煩惱嗎?」
「當然,人都會有煩惱。」
「秦醫生經常一個人做事?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他想也不想地回答,將涮好的毛肚塞進嘴裏,「誰會喜歡一個能看到鬼,經常發狂的男人呢?」
我想起之前他褲子都沒穿就跑到大街上的事情,如果換了個不明真相的女生,恐怕真難以接受他的某些行爲。
「對不起哦。」我小聲說。
「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動作一頓,詫異地抬頭。
「之前嚇到你了。」
他愣了一下,眼角微彎:「你是第一個爲嚇到我而道歉的鬼魂,想必在生活中,應該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吧?」
「你想錯了,我一點兒也不溫柔。」我連忙否認,耳朵略熱。
秦冕不再說話,我們喫完火鍋打算去遊樂園玩一陣,路過一家內衣店時,裏面好看的內衣讓我雙眼發光。
秦冕面色抽搐:「你該不會……」
我咬脣可憐兮兮地望着他,隨即覺得會讓秦冕難堪,便說:「我們走吧。」
秦冕揉揉眉心,在我驚愕的眼神中走進內衣店,拿起我看中的那一款內衣,頂着店員驚疑不定的目光,冷靜地說:「我要試這個。」
7
試完衣服後,我高興道:「謝謝你!」
然後又問他:「我剛纔穿起來好看嗎?」
秦冕客觀地評價:「非常好看。」
「我現在這麼醜,怎麼會好看?」我笑着說。
「我真心的。」秦冕說,「走吧,遊樂場。」
我相信他沒說謊。
「我要坐過山車!」我舉起手超大聲地說。
秦冕忽然道:「你手上的傷口消失了。」
「啊?」我低頭打量自己的右手,那裏曾經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如今消失無蹤。
「爲什麼?」秦冕問我,「那道傷口怎麼回事?」
我怔了許久,才輕聲回答:「我性格有點內向,高中時期,同寢室的幾個女孩子排擠我,我的胸比較大,她們就罵我是母豬。逛街不叫我,還把我的一件白色內衣掛到窗外,說是母豬的乳罩,我拼命爬樹去撿內衣,不小心摔下來,手被劃破了……」
那道傷口一個月就痊癒了,再也找不到痕跡,我也調換了寢室。
事情彷彿如雲煙消逝。
可沒想到,這道傷口一直留在我的靈魂裏。
如今,又被秦冕治癒。
「等回家,我給你把內衣買下來。」秦冕說着拉起我的手,進入遊樂園。
我訝然抬頭,那張臉英俊得毫無瑕疵,冷漠卻又讓人無比心動。
遊樂園工作日人不多,秦冕很順利地買到通票,帶着我進遊樂園。
到了過山車旁,一個女子臉紅地挨着秦冕坐下,我沒法坐位置,秦冕一把扯住我,將我放到他懷裏。
有了爺爺的符咒後,他似乎能觸碰到我。
我紅着臉窩在他懷裏,想起當日自己偷看他洗澡,窩在他懷裏看電影的情景,忽然覺得超級社死。
當時以爲自己死了,秦冕看不到自己,就幹出那些事……可惡啊!丟人現眼!
過山車開啓,我迎着風張開手臂,放聲大叫。
結果一陣風將我吹走了,秦冕立即伸手將我撈回來,無奈道:「小心。」
他的手,那樣暖。
就這樣我們在遊樂園裏把我念念不忘的項目都玩了一遍,心滿意足。
「之前讓前男友陪我玩,他每次都爽約,今天總算玩了個痛快!」站在遊樂園大門口,我感慨地說。
「其實,你真正的願望是見你前男友吧。」冷不丁地,旁邊傳來秦冕的聲音。
我一愣,轉頭看向他。
此時傍晚殘霞滿天,暖風輕拂,他的輪廓纖瘦清晰,眸子溫柔深邃。
鴿子成羣飛起。
我的呼吸一下子亂掉。
「走吧,帶你去見前男友。」秦冕說。
我並不清楚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麼,但秦冕是醫生,他推測是,我便姑且相信他。
我也想早點兒回到身體呀。
到了熟悉的小區,我的心情忽然震盪起來。
我和秦冕等在門外,秦冕想給前男友打電話,我搖頭拒絕。
我不想給他打電話,也不想聯繫他。
秦冕不再堅持,陪我一起靜靜地等在門口。
夜幕低垂,人聲鼎沸中,前方街道走來一男一女兩道熟悉的身影,手挽着手,親密無比。
看到那一幕,我的心霎時間痛得快要裂成碎片。
「秦冕。」我吸了口氣說。
「嗯?」秦冕回答。
「我知道自己的真正願望了。」
「什麼願望?」
我盯着那兩人,大聲說道:「揍他丫的!」
8
等那對狗男女有說有笑地靠近大門,秦冕忽然衝出去,一拳揍到前男友臉上。
男人一下子被打蒙了,我的好閨蜜在旁邊發出驚叫。
「你幹什麼打人啊?」閨蜜扶起渣男,怒聲斥責秦冕。
秦冕優雅地挽着袖口,上前揪住她的頭髮,啪啪扇了她兩巴掌。
我捂住嘴,又興奮又激動。
「是這樣嗎?」秦冕問我。
「對對對,就這樣。」我拼命點頭,「打他們!」
秦冕於是和那對狗男女打了起來,以一敵二,卻以碾壓的姿態單方面毆打二人。
眼看着又要捱打,渣男居然躲在閨蜜身後,讓她當自己的沙包。
「宋明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閨蜜氣炸了。
秦冕毫不客氣地捉住閨蜜,渣男居然撒丫子跑開了!
秦冕給了閨蜜一巴掌,大長腿邁過去揪住渣男的衣領,又打了他一頓。
十分鐘後警察到來,渣男閨蜜灰頭土臉地向警察喊冤,周圍聚集着一堆看熱鬧的行人。
輪到警察詢問秦冕,秦冕冷冷淡淡地說:「這個狗男人和我妹妹趙楚楚戀愛,結果出軌她的閨蜜,我妹妹傷心之下坐車出門,被車撞成了植物人!你說,他們該不該打?」
「我妹妹現在躺在醫院裏生死未知,他們這對狗男女不止沒有一點兒歉意,還在卿卿我我!」
秦冕的口才很好,三言兩語將所有罪過推到二人身上,周圍的旁觀者聽得義憤填膺。
「楚楚出車禍了?」渣男顧不得嘴上的傷口,震驚地問道。
「當然,你們兩個現在跟我去醫院,當着她的面下跪道歉!」秦冕氣勢昂揚地命令。
最終警察離開,秦冕帶着渣男閨蜜前往醫院。路上渣男一言不發,閨蜜卻哭得特別傷心,一直喊後悔,對不起我。
我在副駕上嘆氣:「後悔有什麼用呢?」
我和閨蜜之前的感情很好,可惜因爲一個渣男分道揚鑣。
到了醫院ICU病房,他們隔着玻璃看到我生死不知的樣子,兩人都哭了。
「跪下道歉吧。」秦冕冷冷地說。
渣男和閨蜜聽話地跪在病房門口。
秦冕轉頭問我:「現在滿意了嗎?」
望着兩人痛哭流涕的模樣,我輕輕吁了口氣,忽然間全部釋然。
「滿意了。」
秦冕笑了笑:「那就回去吧。」
我點點頭,衝他揮手,笑道:「醫生,等我醒來,一定請你喫火鍋。」
秦冕凝視着我,什麼話都沒說。
我走進病房,躺進自己的身體裏……然後仰臥起坐了幾次,依舊沒法歸位。
我急得滿頭大汗,在病房裏試了好多姿勢,都不行。
最終,我心虛無比地飄出病房,在秦冕震驚的眼神中走到他面前,低頭對手指:「那個……好像不行耶。」
打發走渣男和閨蜜,秦冕將我帶回去,拿出筆記本道:「說吧,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麼?」
我縮着脖子:「反正肯定不是和渣男閨蜜和好,也不是要他們的道歉。」
在發現兩人劈腿時,我很難過卻已經放下,怎麼可能念念不忘呢?
可我真正留戀的是什麼,自己也不清楚。
秦冕揉揉眉心,指着我的胸口說:「胸口的傷已經淡化了。」
我低頭打量自己,發現胸口原本破的一個大洞已經變小,紅色也減弱了許多。
「真的耶。」
「看來,你的確期望前男友和閨蜜向你道歉,但他們並不是你最深刻的願望。」秦冕的聲音冷靜嚴肅,站起身道,「走吧,幫你買內衣。」
9
秦冕真爲我將之前的內衣買下來,從商場出來,我臉紅得滴血。
「謝謝……」除了謝謝,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秦冕說。
望着他高挑修長的身材,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假如……假如能活過來,我可不可以向他告白呀?
哎不行,我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他呢?
我泄氣地跟在秦冕身後,忽然看到他彎腰幫旁邊的老奶奶撿東西,我想起什麼,等他送走老奶奶,急切地道:「醫生,我想起一件事,我想見外婆!」
第二天一大早,秦冕開車將我送往養老院。
「爸媽離婚後,我在外婆身邊長大,感情很好。」我在車上絮絮叨叨地說,「爸爸媽媽都不要我,我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早年間住奶奶家,奶奶不喜歡我,爸爸也不想要我,讓我找媽媽,媽媽又說我姓趙,不歸她管……那年我才小學五年級,沒法進門,在黑燈瞎火的小區外面哭。」
「我在小區外面靠着牆壁待了一夜,坐得腰背疼,後來外婆聽說了這事兒趕過來,將我帶回家裏……」
秦冕開着車道:「所以你腰背上那一圈傷口,就是這麼來的?」
我愣了一下,伸手摸自己的腰背:「我這裏有傷口嗎?」
「有,很嚴重。」秦冕說,「血肉模糊。」
我說:「可我當初一點兒也沒受傷呀,就在外面坐了一晚上而已,也沒多疼。」
「可你的靈魂卻遭受了重創。」秦冕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裏包含着我不太懂的情緒,「小時候受過的傷,會伴隨一輩子,尤其是來自親人的傷害。或許你最後的願望的確見到外婆,因爲外婆拯救了你。」
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養老院。
病房非常安靜,我每週都會來看一次。
熟悉的病房裏,頭髮銀白的外婆坐在牀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她前幾年患上老年癡呆,後來越發嚴重,什麼都忘記了,只記得外公、媽媽和舅舅。」我走到外婆身邊坐下,悲傷地凝視着她,「她不記得我。」
我伸手去探外婆的臉,手卻穿過她的臉頰。
「國強……月月……強強……」外婆唸叨。
我收回手,輕聲對外婆說:「外婆,楚楚來看您了。」
「國強……月月……強強……」外婆目光呆滯地繼續念。
她翻來覆去,喊的是外公、媽媽、舅舅的名字。
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媽媽和舅舅每年只回來一次,常伴外婆身邊的是我。
但外婆獨獨不記得我。
就像多年來,我不斷祈求他們的愛,他們卻視而不見,甚至覺得煩。
秦冕檢查外婆的身體,又詢問醫院的流程,走進來對我說:「你外婆被照顧得不錯。」
我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我們走吧。」
「這樣就可以了嗎?」秦冕問。
我聳聳肩:「還能如何呢?如果不是看在媽媽的面子上,外婆絕對不會收留我,她是因爲愛媽媽才順帶愛我,你看,她記得外公、媽媽和舅舅,卻一點兒也不記得我……我對所有人來說,都可有可無,現在知道她被照顧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秦冕忽然抱住我:「想哭就哭吧。」
我一愣,眼眶酸澀,故意大聲道:「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會哭呢?」
「從你車禍躺在病房裏,卻沒有一個人來認領時,我就知道你可能沒有什麼親人朋友。」秦冕緊緊擁抱着我,「不過沒關係,你會等到真正愛你的那個人,一定會的。」
我不想哭的,可控制不住地開始抽噎。
可惡啊!
秦冕這傢伙,太壞了。
「我們走吧,我要回去了……」我極力平靜。
「好。」秦冕放開我,抓起我的手走出病房。
「楚楚……」
即將踏出門前,身後傳來外婆的聲音。
我以爲聽錯了,愕然轉頭。
「外婆?」我衝回牀邊,蹲在外婆身邊。
外婆依舊呆呆地對着窗外沒反應。
「外婆?」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外婆終於有了反應,朝着窗外道:「楚楚啊,要照顧好自己喲……」
我捂住臉,淚如雨下。
10
回到醫院,秦冕看了一眼我的後背,對我說:「楚楚,你身後的傷好了大半。」
我哭得眼睛紅腫,抬頭看他。
他溫柔地伸手整理我的頭髮:「不管你身上帶着多重的傷口,總有一天,會慢慢治癒的。」
我搖頭:「別說了。」
「你不相信嗎?」秦冕聲音溫柔,「你還年輕,生命會很漫長,後面會遇到很好很好的人或者事,那些美好的人或者事會漸漸治癒你內心的創傷,讓你過得越來越幸福。」
「不會的,已經結束了,不會有的!我不信我會遇到!」我抱住腦袋說。
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看着裏面躺着的人,我渾身顫抖:「我就不該被生下來,沒有人喜歡我,所有人都會離我而去,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其實我很幸運,忽然發生車禍,從此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孤獨痛苦……等我死了,所有人都會像我外婆一樣,把我忘掉……這樣多好!」
「楚楚!」秦冕忽然按住我的肩膀,面色嚴肅,「你根本就沒想活對不對?你真正的願望,就是死!」
我一愣,隨後恍然大悟。
「不錯。」我放開手,冷靜地說,「我真正的願望就是死,我想結束這一切。」
「可你記得,今天你的外婆,叫了你的名字。」秦冕面色複雜,「楚楚,你外婆記得你,她也愛你。」
想到白髮蒼蒼的外婆,我眼圈一紅,忍不住又哭了。
「楚楚,別死。」秦冕將我抱進懷裏,「你的外婆在唸着你,還有我,也不想你死。」
我哭得很傷心:「騙子!」
秦冕認真地說:「沒有騙你,你是一個特別的靈魂,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與我產生如此緊密的聯繫,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如果你不嫌棄我能見到鬼,倘若你能醒來,我想追求你。」
我聽到了什麼?
他竟然說要追求我?
我停止了哭泣,破涕爲笑:「秦醫生,沒必要使用美男計……嗯,雖然我的確動心了。」
秦冕也笑:「你當成美男計也行。」
「好吧,看在你不惜犧牲色相救我的分上,我願意繼續活下去。」其實聽到外婆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就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