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為了好死
看完大師兄在殯儀館工作時以旁觀角度描述死後所看到的有些奇特卻又真實上演的親屬言行;以及小冬瓜(郭憲鴻)在《生命最後三通電話你會打給誰?》,一書中與父親的和解,在殯葬時的見聞以及對該業的描述,對於死後的處理已有一些了解;看過張曼娟的《自成一派》,楊月娥的《不逃跑的陪伴》,或者鍾文音的《別送》,對照護重症病人的可能遭遇也算有了些許了解。然而,這中間還缺少關鍵的一環,臨死時醫護人員的臨床觀察。
查了一下資料才知道:原來多很多醫生對此已有相當的深入的探討和記錄。例如著有數本探討臨終的靈性照護的張明志—馬偕醫院血液腫瘤科主任—;今天就以他的書和接受小冬瓜訪問時的資料做為主要內容。
臨死真的會有片刻時間像走馬燈一樣,把此生的整個經歷快速的做個回顧或檢討嗎?張醫生認為確實有。(瀕死現象的資料或書籍,大概都有提到此點。)
會幻聽、看到黑衣人、已逝親友……並會跟他們對話嗎?張醫生也認為有。在《死亡癱瘓一切的知識:臨終前的靈性照護》一書中,張醫生提到醫護經常會在臨終病人身上發現上述所謂的”譫妄現象"(科學無法解釋的,我們往往會認為那是虛妄怪誔的,而不是去追查、探究),但檢查時卻往往顯示一切正常;但因無法解釋也無從醫治,因此常被蓄意忽視,而家人也因而避而不談以免被醫生斥責為迷信,因而時常被誤判、忽視。病患的苦痛和恐懼真實存在,卻因科學的極限與家人的避而不談而被否定。在該書的序中,許禮安醫生即提到自己碰到的病人提到住的三樓窗外有人飄過去,以及照護家屬看到病人和已死家人對談的畫面。
小冬瓜提到他父親臨死時,他問父親節有什麼留言,他父親只說了"夠用就好”。對他有很大的啟發,所有外在的東西都是你帶不走的,可是生時你在乎的卻大多是那些外在的東西。再豪華的房子,再多的金錢,再酷炫的車子,再廣濶的土地…對不起,那些都是你帶不走的。小冬瓜提到心經上有句話”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外在物質本身是中性的,沒有好壞對錯,賦予它意義或價值的是人,你如何看待它,它就是如何……(外在東西帶不走,可是卻是人生優先或極力追求的目標或方向,這又是為什麼呢?)
臨死前的不安因人而異,有沒有較具普遍性的:沒有花足夠的時間陪家人,以及花太多時間在滿足別人對你的期待,是兩人都認同的部份。死者的遺憾或不甘,都與外在的事物無關,大多與對最親密的家人有關,有的是的愧疚(對家人不夠好,陪伴太少,要求太過…),或不滿(對己不夠關愛,指責或要求太多太過…)。
如何看待臨死前的靈性困擾:兩人都同意應該要:道謝,道歉,道愛,道別;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問題是靈性困擾因人,因地,因信仰而異。面臨死別,國人普遍避而不碰內心真實的情感,例如是想向死者道謝,道歉,道愛,道別,可是話到嘴邊又因種種原因吞了回去…(小冬瓜的書中對此有生動的描述);等到真正發生了,再來後悔,內疚,當時如果說出口就不會留下這麼深的遺憾了。
《我可能錯了》一書的最後談到死亡,作者有一個朋友罹癌後,醫生告訴他要割去腫瘤,進行化療……他問醫生說:「醫生是不會死的嗎?」作者說他深有所感。我們在面對死亡時,想到的是要奮戰,要抵抗,要否認,死亡被形容成必須打敗的敵人,死亡是種羞辱或失敗(對醫生或家人)…問題是有生必有死,死到臨頭—病得痛苦不堪,病到沒有意識,病到需人無時無刻的照顧,病到必須插管做決時—請不要要求我奮戰,我選擇不抵抗,請放手讓我上路……
內子提到罹癌的大姨子,說還有什麼新藥可以嘗試……大姨子重病已經一段時間了,昨天去看她時,喘噓噓、躺臥坐都痛,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兒女……,已經這麼久了,關係還是有點生疏冷漠,延長苦痛有何意義?她要的應該不是延命,而是改善與兒女的關係,我提醒內子此點,她也以為然,可是不知如何協助或進行。該說的現在說,趕快說,而不是雙方都在觀望,都不好意思說出對對方的感謝或抱歉吧?
人生是條單行道,死亡是終點,一切不會再重來,因此生時務必好好珍惜,好好把握。也許正式的說道謝,道歉,道愛,道別有點難為情,那就趁還清醒時用寫的,用訊息,或者利用時機間接點委婉些的說出來吧,就把它當做是人生的最後一堂必修課……
張明志(2021)。死亡癱瘓一切的知識:臨終前的靈性照護。台北:寶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