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內坐飛機我喜歡靠窗遠離翅膀。選座位之前我會先研究航班路線比照Google地圖,看下面有哪些知名的地形地貌再選邊。 一切都安排好之後那種感覺很過癮, 有點像準備好要看一場好電影的感覺。
第一次來美搭西北航空,飛了12個小時機長廣播下面就是美國大陸。美國人就是這麼話多,當時每一個人都伸長脖子往外看。很多人搞不清狀況往右邊看 - 那只會看到台灣;搞清狀況的就知道飛機是從舊金山以北進入美國大陸,然後右轉沿著北加州海岸往南飛,應該要往左看才是夢想中的新大陸。
最精彩的是飛了40分鐘後,可愛的機長竟然讓飛機在空中兜了半圈,廣播說窗外就是金門大橋要大家快看,當然那還是在左邊。他根本應該去當導遊的。當時所有坐右邊的脖子都快伸斷了還是啥都看不到。 空中俯瞰的金門大橋就是我對美國的第一印象,到現在都還是剛出爐地新鮮。從此我也學會坐飛機選邊很重要。
往後來回台灣搭的都是長榮或華航,機長從來不多說一句廢話,航班又都是黑夜,窗外永遠是太平洋,選邊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在美國我學會了,從舊金山飛達拉斯,左邊可以看到優勝美地的半穹岩,再飛下去同一邊可以看到大峽谷;從聖荷西飛拉斯維加斯右邊可以看到美國大陸最高點和最低點 - 4421米終年積雪的惠特尼峯,10分鐘後同一個窗戶會看到海拔負86米,全世界氣溫最高的死谷。 如果是晚上從矽谷飛達拉斯要坐右邊,在一片漆黑中會在3萬英尺高空看到那一顆夜明珠 - 拉斯維加斯。它的四周幾百公里全是一片漆黑。 這樣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竟然也這麼寂寞。
有一次晚上從拉斯維加斯飛回矽谷,也意外發現空中的矽谷跟世界是完全隔離的。在荒漠裡這麼微弱的一盞燈,卻揹負著全世界科技創新的重擔。矽谷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寂寞。
第一次在空中看到大峽谷幾乎流淚,這也是後來我決定要背著背包和營帳,親自走到谷底的原因。 一旦從不同的角度看到它,你就不可能裝著沒有見過從來沒有看過的另一幕。
很多理所當然的畫面在空中看起來都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2015年紐約攝氏零下17度那天我從舊金山飛去, 升空之後就再也看不到白色以外的顏色。在威斯康辛州附近看到密西西比河上游,划過無止盡的的冰雪。那一條孱弱的暗灰色竟是飛行六小時中唯一例外的顏色 - 顯得格外的寂寞又勇敢。那畫面也是一直到今天都記得。 從聖荷西往鹽湖城飛,如果坐左方,左下方就可以看到世界著名的乾鹽平原 Bonneville Salt Flats。 這裡是全世界比「快速」的地方 - 世界最快的噴射引擎汽車, 最快的摩托車,最快的單車⋯⋯最快的一切都是在這裡創造紀錄。任何人都可以離開高速公路把汽車開上來, 那是一片看不到天邊的乾鹽平原,沒有限速沒有車道隨便你要怎樣飆車。
在加州混久了,哪裡有斷層也都很清楚。如果從聖荷西往北飛往西雅圖,畫面也很精彩, 你可以隱約看出聖安地列斯斷層的路線,然後也開始擔心原來幾百萬人都住在上面,全世界科技的賭注也投注在上面。
在美國西部的沙漠,你可能會看到下面這張Google衛星圖的景象。那些像圍棋一樣的圓圈多存在於沙漠州。飛了幾次覺得好奇,回來查了Google才了解那是驚人的發明 - 那都是農田。這種發明好處很多,在沒有人煙的地方不可能用機動式的灌溉設備,那都需要人力操作。只要有一個會旋轉的中心點,有一根非常長,底下有輪子的手臂,就可以平均灌溉每一吋土地,不需要人工介入。不要小看這些圓圈,每一個直徑都是800米。光是這張衛星照,從上到下直線距離就是15公里。
這些在地面上都看不到,在空中如果不靠窗也看不到。
會對窗外這麼好奇是因為在飛機上從來就睡不著覺,坐什麼艙對我來講都一樣,不如用無聊的飛行時間交換好奇,旅程往往也變得更豐富。旅遊未必是目的,而是過程。
當然每次凌晨飛機降落台北,最興奮搶著要找尋的是窗外清晨的朦朧中早起的農民在鄉間產業道路上騎著機車的身影。那景觀告訴我,錯不了,那就是故鄉。那一幕,總是那麼令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