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下的人生滋味：砂鍋魚頭

像這樣不大不小的細雨已經下了三個多禮拜，即使不下雨，天空依舊陰霾。本來想說微涼的天氣，剛好適合來一鍋砂鍋魚頭，卻被細雨壞了興致。

是哪一家的砂鍋魚頭，一遇到下雨就吃不了？正是位於大稻埕慈聖宮前的－－榕樹下阿錦海產店。

有百年歷史的慈聖宮，主祀媽祖。在媽祖的庇蔭下，廟前廣場一字排開的小吃攤從清晨到下午，食客總是絡繹不絕，這是老台北人才知道的古早味美食街。白滷豬腳、排骨湯、鯊魚煙、毛蟹、肉粥……等在地小吃，沒有一樣不是經典。假日常帶老婆來這裡覓食，從街頭吃到街尾，再抱著一顆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回家。

有意思的是，廟前廣場的小吃攤沒有鐵皮屋或水泥牆，唯有左右兩棵護法的大榕樹，伸出繁茂的枝葉，為食客遮風避雨。

阿錦海產店位於這條美食街的最角落，沿著圍牆擺出數張桌椅。天氣好的時候，一邊張口大啖，一邊抬頭欣賞穿過樹葉灑落的陽光，這種露天而食的用餐環境，充滿粗獷的意趣。雖然說下起雨來，還是可以躲在遮雨棚下，但少了這種意趣，砂鍋魚頭彷彿也少了一味，所以我才說一遇下雨就吃不了了。

阿錦的砂鍋魚頭用料澎湃大方：一顆碩大的大頭鰱魚頭經酥炸提味之後，下鍋熬煮，煮出濃郁湯頭，且肉質細嫩可口；魷魚、白蝦、蛤蜊、魚丸……等海鮮，老闆娘也下得絲毫不手軟；其他諸如白菜、豬大腸、金針菇、豆皮、芋頭、豆腐、青蔥……等食材，在吸附了魚頭的菁華及沙茶的香氣後，滋味更不輸海鮮。

一鍋剛燒成，最叫人拍案叫絕的重頭戲來了－－老闆娘將一張炸得酥脆的蛋酥鋪在食材上，為鍋物點睛。

舀了一勺攙有蛋酥的湯，一起將蛋酥及食材送入口中，爽脆與軟爛的口感發生交互作用，進行調和，令人陶醉不已。

微涼的天，啜飲熱呼呼的魚頭湯的同時，來一杯冰涼涼的啤酒最對味了－－呼乾啦！

幾年前的某一天下午，我和相交十餘年的摯友坐在樹下，對酒吃鍋，暢談從青年到壯年這段歲月以來的人事更迭－－以前自以為是的主管，離職後的發展不如她嘴裡吹噓得那麼厲害，頗有落魄之意；以前表面和善，卻會在背後捅你一刀的同事，聽說精神失常，住進療養院，最後失去聯繫；我們的一位共同朋友，年輕時因意外而身障，前些日子妹妹也發生不幸而癱瘓；以及，我們各自的那些早逝的朋友們……

「人生啊……」，摯友一口飲盡半杯酒，嘆了口氣說：「就是你年輕時以為連續劇的劇情都是唬爛的，但它們有一天卻真真實實的在你身邊上演啊！」

一種五味雜陳的感懷情緒，隨著酒精揮發，一陣陣襲來，恰似眼前的這一鍋砂鍋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