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善

一天晚餐，只得我和女兒倆。女兒找話兒聊，提到人之初性本善之道。

「媽媽你知道嗎，我認為每一個人出生時一定是善良的。」又來哲學課，我這吃到嘴𥚃的叉燒不得已放下來跟她腦袋急轉彎。

「是嗎？依你所言何來有罪惡？人皆至善應該天下無賊。」我嘗試刺激她。

「是的，有時人會做壞事，但那只是做錯了，大部分人都會犯錯，但犯錯後都會改，所以人性本善。」她眼神十分堅定。

「那是你讀孔子那三字經才會確信罷？」我猜疑她只涉獵過孔孟。

「對，那是偉大的老師。」「可惜，世上有很多偉大的老師，不一定所有老師都認為人性本善。你沒讀過韓非子，他主人性本惡，覺得人反正都是動物，也有動物性，就像山林裏的猛獸，會因為弱肉強食而爭奪資源，中間很可能涉及暴力，最終互相傷害甚至喪命。這天天在世界上演，人不就是性本惡嗎？看看監獄建得多大？你知道光靠人之初性本善這信念並不足以令世人安分守己和諧到老。」

「那位韓老師怎說？」她問。「韓非子主張以法治人，嚴刑峻法為重，因為相信人性本惡，必須用重典以收阻嚇作用。其實現代社會法治完善，某程度也是法家的伸延。」我用皮毛粗疏的僅有知識告訴她。

「我還是覺得人一出生都是善良的，都不會希望傷害人。那些後來犯法甚至殺人的都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行那條惡路。」女兒的主日學真上得太多了，這刻我覺得她過分單純。

「我明白你所想，」我想起早前看的一套電影。「你的意思近乎我早前看的電影，說世上原本沒有壞人，只有壞時勢，才令善人變惡。可惜的是從來人類文明都告訴我們惡人不用多，只要一兩個就足以引發大規模的災害。」女兒吃着飯豎起雙耳，她有點不服氣。「所以我想重點不在於人之初性善或惡，而在於如何約束惡劣行為，推廣善道。」「對呀媽媽，就像你說的電影，人其實都不會希望自己當壞人的，沒有人希望自己去殺人、去破壞或去傷害別人嘛。」「我明白你所想，不過現實是既有善人也有惡人，而且黑社會也有愛國的，別用簡單二分法去看人的行為。記得嗎？警察也會休班，而且時作案被判監；老師都是人都會犯錯，人類其實是複雜的動物，一時行善也好一時行惡也好，你要細心觀察，別給自己的信念左右。」

她只吃不語，我想這些乜子物子放在她肩頭，暫時算是太重了。不過回想起來，自己在她這個年紀時也會覺得人性本善，天下少惡人。可惜放眼現今世道，難道我們還能拿孔孟之說來洗孩子的腦嗎？最少我做不到。寧願要她自己多想多觀察，我也不會美化她眼前的世界。躲在夢中很易，但睡醒還是痛苦；可惜這邊覺醒了，就睡不回夢的那邊去。我明白女兒這年紀很想要一個「人之初性本善是真理」的肯定，不過吾非孔孟，何德何能導她半點？人生，還是由她自己去領悟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