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很小的時候就戴上了眼鏡,我知道關於人之所以近視有不同說法,不太管別人的,我只記得慢慢近視的歷程中,近視從來沒有在閱讀小說、看電視、觀察父母家人的動態以利做出最佳反應的過程中出現問題,然後某一天,在寫著作業評量越發吃力的情況下,我向世人(父母)宣稱:「我近視了」-看不清楚的,永遠是我不想看的東西。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好像常常被需要表達承認或否認、贊同或不贊同、支持或不支持,好像生活充斥了要去做選擇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累的。
有一些不需要承認或否認的東西,稱為-「事實」。
事實是什麼呢?
不需要認同、辯論、說服、特別找證據支持的就是事實。
事實有一個最大的特色-不起情緒。
在《莊子》有一個故事,人在河中行舟,如果有一空舟飄過來撞了你的舟,人多半不會發怒;但如果來舟上有人,那我們可能會呼喊著要他讓開;如果一直喊對方還是沒反應的直直撞過來,那人多半就情緒脫窗嚷著要國賠了。
空船理論講的是情緒無法依附在事實上,他必須有某種客體或意識形態的附身才會被滋養出來。
有關心時事的朋友可以看以下兩段的句子。
台灣與中國九二年有會談。
台灣與中國九二年有九二共識。
台灣與中國九二年有九二共識叫做『一個中國,各自表述』。
吳寶春將在大陸開店。
吳寶春怎麼可以背棄台灣在大陸開店。
吳寶春怎麼可以背棄台灣在大陸開店還發聲明說是中國人。
我們可以觀察自己對哪一句話開始有了情緒,開始想要去承認、否認或辯論它;通常人們不太會對這兩段的第一句有什麼好爭議的空間。
那是事實,事實無有情緒寄生之處。
一般人都以為事實的相對是『否定這個「事實」』;是這樣嗎?
吳寶春是賣麵包的-事實。
吳寶春不是賣麵包的-(那是什麼?)
所以我們只能說《事實的相對是無法感知的『模糊』。》
(人有了事實作為基礎不可能全部未知,知道一點點但又沒辦法得知全部或確認)
『事實』與『模糊』構成世情百態,也構成嬉笑怒罵、悲歡離合。
『事實』與『模糊』本質都是很難引起情緒的;
『模糊』只是還沒找到『事實』。
我們生活在地球上-事實。
地球上不確定有沒有外星人-模糊。
我姓張-事實。
我不知道我姓什麼-模糊。
當人得以承認這個事實或模糊的時候心境是平和的。
那在『事實』與『模糊』之間是什麼呢?
我覺得那是人類痛苦與創造力的無邊地界,藝術與美學穿透之間、認知與情緒緊密相連難解的地方。
是人類那流著奶與蜜的地方、也是但丁地獄九層之螺旋。
借用余德慧老師的『虛構的精神生產』,我覺得是恰如其分的。
生產出『是非對錯』、『認同與否』、『普世價值』、『意識形態』。
情緒於其間流動,像潮浪洶湧,鼓動個人的思緒、推動群眾的行為。
一時拍上民主進步的浪,一時襲上傳統守舊的潮。
一時一時,好壞有時;一代一代,反而復之。
姓名的問題從戶口名簿或有答案,但我是誰的問題卻困擾人至死方休。
我可以是「張家某某的兒子」-事實。
也可以是『我不知道我是誰?』-模糊。
也可以是『生於台灣認同中國』、『台灣中國一邊一國」-虛構的精神生產。
人在尋找我是誰的過程中,恰似穿越了無數鏡面曲折而成的甬道。
每一個鏡面兼雜了『事實』、『模糊』與各種『虛構的精神生產』。
然後鏡射出各種不同的自己,情緒依附在不同的『生產』上而變化萬千。
上一刻,你跟個案說 :『有愛自己的能力才能好好愛別人』。
下一刻,頹喪倒於再一次陷入等待錯誤的人歸來。
煽動捨身於每一個嶄新的口號與價值、興奮激昂於再一次革新的衝勁與熱情。
『虛構的精神生產』終究只是鏡面構成的世界,情緒依附於內而外顯為不淨六根、宗罪成七、執念萬千;而承認『模糊』的人成為埋首『事實』的科學家、明白接受『事實』的人成為語焉『模糊』的悟道者;分立兩端而守地獄天堂之門。
《人之一生,恰若生於有(事實)無(模糊)相生之無盡蒼茫,為尋彼岸之門,卻耽於此岸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