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彌爾‧庫埃(Émile Coué),佛洛伊德十分讚嘆的大師,心理暗示之父。
愛彌爾.庫埃的診所位在南錫聖女貞德路安靜的那一端,就在他怡人的自家花園裡。1921年夏天,我到這裡來拜訪他,並有幸首次目睹他會診的情形。快9點時,我們從他的屋子進入花園,花園一角有一棟兩層樓磚房,敞開著窗迎接空氣與陽光──這裡可是診所呢!幾步之外,一棟較小的平房則是候診室。
在結實纍纍的李樹與櫻桃樹下,病人三五成群坐在花園椅子上和善地聊天,享受早晨的陽光,其他人則三三兩兩逛入花叢與草莓圃。
診療專用室已經擠滿了人,但躍躍欲試的新訪客還是不停從門口湧進來。他們圍住一樓所有的窗臺,門口也密密麻麻站著一群人。診療室裡,病人們先是占據牆邊的座位,接著人潮湧向地板,坐在折凳和折疊椅上。
重新在無意識播下好種子
第一位和他談話的病人是一個虛弱的中年男子,女兒陪著從巴黎來這裡看診。那名男子有嚴重的緊張毛病,走路有困難,頭、手臂和腿都抖個不停。他解釋說,如果他走在路上碰見陌生人,想到對方可能會提到他身體虛弱,他就嚇得兩腿發軟,必須扶著手邊的東西才不會摔倒。庫埃請他站起來走幾步路,他拄著拐杖,走得很慢,膝蓋也伸不直,重重地拖著腳走路。庫埃鼓勵他說狀況一定會改善。
「你在自己的無意識裡播下了壞種子,現在開始你要播下好種子。你製造這些壞效果的力量,未來也會帶來相對的好效果。」
下一位病人是做手工的女性,容易興奮而且過勞。庫埃問她毛病出在哪兒,她迸出一大串抱怨,滔滔不絕地詳述每個症狀。「女士,」他打斷她,「你對自己的病痛太多心了,越想問題就越多。」
庫埃告訴每個患者,自我暗示能完全紓解他們的病痛。隨後來了一個生意人,他抱怨自己緊張、缺乏自信,老是提心吊膽。
「只要用對方法,」庫埃說,「你就不會讓自己存著這些念頭了。」
「我為了擺脫問題,什麼辦法都試過。」病人回答。
「你把自己累壞了。你越是努力,那些念頭就越是揮之不去。你能很簡單、輕易地改變這一切,最重要的是,一點也不費工夫。」
「我想要改變!」男子插嘴說。
「這麼說就錯了,」庫埃告訴他,「如果你說『我想要這麼做』,你的想像力會回答你:『噢,可是你做不到。』你必須說:『我就是要這麼做』,如果事情落在可能的那一邊,你就會成功了。」
兩三個病人後,來了一個神經衰弱的女孩。這是她第三次來到診所,在家裡練習暗示療法已經有十天。她臉上掛著快樂的微笑,宣稱自己已經大有進展。她的精力改善了,開始能享受生活,能夠吃得盡興,睡得也很好。她的真誠與天真的欣喜加強了其他患者的信念。
運用想像力自我暗示
庫埃對每個人都做出完全康復的預測。在治療的最初階段,他所說的話還不算帶有暗示性,而是依據多年經驗所審慎表達的意見。他沒有一次否定治癒的可能性,不過對幾個器官疾病較嚴重的病患,他會承認無法治癒。然而,他還是會向這些人保證能終結疼痛、提振他們的精神,至少能阻止病情惡化。
庫埃大約花四十分鐘完成會診。其他病患都親身見證了這個療法所帶給他們的益處。只有一位來過的病患沒有進展。「先生,」庫埃告訴他說,「你付出了努力。你必須信任你的想像力,不是意志力。只要想像自己變好了,你就會變好。」
接著,庫埃勾勒出以下篇幅的理論:
為了展現這些真相,他請一位似乎弱不禁風的年輕女病人做個小實驗。他請她把手臂向前伸,兩手緊握,手指交纏,接著增加力道直到有點顫抖為止。「看著妳的手,」庫埃說,「並想像自己想打開手卻做不到。現在,試著把手打開,加把勁。妳會發現妳越是嘗試,手指就纏得越緊。」
女孩的手腕稍微扭了幾下,認真使出最大的力氣要打開手,但她越用力,手就握得越緊,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發白了!她的手似乎因為一股無法掌控的力量而絞在一起。「現在,請換成去想──」庫埃說,「我可以打開手了。」
她的手慢慢放鬆下來,接著一拉,交纏的手指就分開了。庫埃指出,這個小實驗同時顯現出其理論的兩大要點:當病人的心思被「我做不到」的念頭占滿時,她怎樣也無法把手打開。再來,她為了打開手而以意志使力,只會讓手指纏得更緊。
接著,病人們被輪流請入診間,進行同樣的實驗。然而,有幾位男性卻無法馬上做到。當他請過去是鐵匠、現在卻舉不起手臂的男子去想像「我想打開手卻辦不到」時,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開了。
「你看,」庫埃微笑說,「事情不是要看我怎麼說,而是看你怎麼想。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他支吾道:「我想,到頭來我可能還是要打開。」
「沒錯,所以你就打開了。現在手再交握一次,握緊一些。」
達到正確的壓力點時,庫埃請他反覆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邊重複,雙手也纏得更緊,再怎麼用力也分不開。
「你瞧,」庫埃說,「現在聽好了。過去十年來你都以為自己無法把手臂舉到肩膀以上,所以才一直做不到,因為只要我們這麼想,事情就會依樣成真。現在請你去想:『我舉得起來。』」病人狐疑地望著他。
「快一點!」庫埃用發號施令的語氣說,「去想『我做得到,我做得到!』」
「我做得到。」男子說。他漫不經心地舉起手臂,並抱怨肩膀發痛。
「很好,」庫埃說,「別放下手臂。請閉上眼睛,並盡快重複我說的話:『過去了,都過去了。』」
接下來半分鐘,他們一同反覆說這句話,速度快到生出像機器高速旋轉般的嗡嗡聲,同時庫埃也快速地撫摸男子的肩膀。半分鐘後,病人承認痛苦消失了。
「現在請好好去想,你能夠舉起手臂了。」庫埃說。
痛苦的遠離給予了病人信心。本來他一臉困惑,半信半疑,但想到那股力量,他的臉色發亮,「我做得到。」他用不由分說的語氣說著,接著便毫不費力地靜靜舉起手臂,直到完全高過頭頂。他勝利地舉著手一會兒,所有旁人都鼓起掌來。
庫埃伸手握住他的那一隻手。「我的朋友,你痊癒了。」
「太好了,」男子回道,「我相信你說對了。」
「證明看看,」庫埃說,「請你打我的肩膀。」
病人笑了,並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重一點,」庫埃鼓勵他,「打重一點,越重越好。」
他開始規律地舉起手臂拍打又放下,一下比一下重,最後庫埃不得已才請他停手。男子回到座位上,還愣愣地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彷彿為了讓自己安心,偶爾他會舉起手臂,用充滿敬畏的語氣低聲對自己說:「我做得到,我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