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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學字】小孩的媽媽詩

2019/05/10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過幾天是母親節，我想著，或許可以帶小孩認識一下各種不同的「動物媽媽」。之前有人問我怎麼設計課程的主題？我說：「我都設計我自己感興趣的主題。」小煦也問過我：「你為什麼常常講跟動物有關的事？」我說，因為我很感興趣啊，我就很想把這些事也分享給你們知道。

這次我設計了七個跟「動物媽媽」有關的問題，讓小孩抽。比如：懷孕最久的動物媽媽？懷孕時間最短的動物媽媽？會代替媽媽懷孕的爸爸？會跟媽媽一起照顧小孩的動物爸爸？

可以想像，小孩七嘴八舌的回答，當然，有些問題的答案不只一個，比如：「會把小孩背在背上的動物媽媽？」小尋說猴子，小煦說無尾熊，然後艾書指著PPT畫面上的圖片，問這是什麼動物媽媽？我說是負鼠喔，她一次會背好多個小孩。共學媽媽小賊在旁邊插話說黃bibo（共學媽媽之一，現在是三寶媽），小煦就接著說：人類啦，人類媽媽。

負鼠媽媽。（圖片取自網路）

最後一個問題是：「最辛苦的動物媽媽？」小尋又說是猴子。我就說，那還有沒有其他的動物媽媽也很辛苦？其實我設計這題是想要引導到人類媽媽啦，但我不確定會不會有小孩說出這個答案。正當我這麼想時，小煦說：「我媽媽最辛苦啦！」然後艾書也說：「我媽媽最辛苦啦！」然後兩個小孩手叉著腰，爭著說自己的媽媽比較辛苦！我就說，你們都說自己媽媽最辛苦，為什麼辛苦講來聽聽？

小煦說，「因為弟弟跟我會一直盧她。」艾書說，「因為我囉哩吧嗦。」我一邊把他們講的話寫下來，一邊笑。

動物媽媽講完，接著我給他們讀幾首中島芭旺寫的詩──

我最近
覺得自己選了這樣的爸爸媽媽
真是太厲害了
太幸運了
想了很久，一點也沒錯

──中島芭旺

我說，寫這首詩的人是一個小孩喔，你們猜猜他幾歲？小煦說九歲。我問為什麼猜九歲？小煦說因為他會寫字了。我說，你們看他的名字，「中島芭旺，有四個字」，他的名字好像跟我們的名字有點不一樣？小煦說，他是日本人？我說對，你怎麼知道？小煦說，因為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是日本人啊！

然後我說，中島芭旺覺得是自己選了自己的爸爸媽媽耶，那你們呢？你們覺得你們的爸媽是自己選的嗎？小孩表情疑惑的看著我，好像在想。小尋說：「我想不起來我是怎麼選的了。」我說，你覺得爸爸媽媽是自己選的喔？只是你忘記是怎麼選的了？小尋說，嗯，我想不起來。

其他的小孩也說自己想不起來，然後就鳥獸散了。其實我本來還打算帶他們多讀幾首詩，但後來想，算了，我直接切下一個主題。

我抓住小煦。抓住的意思是抓住機會，因為她剛好在我旁邊繞，還沒跑得很開。我問她，你媽媽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結果小煦馬上說：「媽媽喜歡啤酒跟巧克力，媽媽不喜歡胃食道逆流。」哇！講得好順，是平常就有在準備嗎？我一邊聽一邊把小煦的話寫在黑板上，小煦看到我在寫，就繼續講得更起勁。

小尋聽到小煦在講，就說，我也要寫給媽媽的詩。我心想我也沒說這個是詩，小孩就自己覺得是詩耶。我說好啊好啊，你想寫什麼？

小尋說：「媽媽喜歡跟爸爸約會跟抱抱。」

哇！第一句就來這個非常有power的。我一邊寫一邊覺得厲害，一邊問：「那媽媽討厭什麼？」

小尋想了想，說：「媽媽討厭我們一直一直盧。」過了一會又說：「媽媽討厭蟑螂。」我說，喔喔，那你要不要來個媽媽喜歡什麼，做為結尾？

「我可以寫我喜歡什麼嗎？」小尋問。我說當然可以啊！你喜歡什麼？小尋又想了一下，說：「我喜歡媽媽每天抱著我。」

啊！我好喜歡這個結尾。我對小尋說，那我把你的詩重新唸一遍，你看看有沒有想要修改或補充的喔──

媽媽喜歡跟爸爸約會跟抱抱
媽媽討厭我們一直一直盧
媽媽討厭蟑螂
我喜歡媽媽每天抱著我

──小尋（七歲）

我指著黑板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唸。小尋聽完後，點頭。我說，那你想不想把這首詩寫給紙上給媽媽？如果想的話，我可以先幫你抄在紙上，然後你再慢慢自己練習寫在紙上。

在旁邊聽到我這麼說的小煦，馬上說：「我想你要幫我寫在紙上。」小煦說：「而且我還要再加兩句話。」我說好，你要加什麼？最後小煦的定稿長這樣：

媽媽喜歡啤酒跟巧克力
媽媽不喜歡胃食道逆流
媽媽不喜歡弟弟一直盧
媽媽喜歡跟爸爸約會看電影
我想跟媽媽獨處
不要弟弟加入

──小煦（七歲）

這時小茶過來，說她也想要寫給媽媽的詩；艾書也過來，說他也想要寫。

小茶的第一句就超爆笑。好吧，不能用爆笑來形容，但我聽到的時候真的笑了出來──

媽媽喜歡約同事去開會
媽媽討厭我們一直盧她
媽媽討厭我們戴眼鏡
媽媽討厭摸蟑螂

──小茶（六歲半）

其實，一開始小茶是說：「媽媽討厭蟑螂」。這時小茶媽媽現身，說：「我沒有討厭蟑螂，我是討厭『摸』蟑螂。」

小茶寫完，換艾書。艾書的第一句是「媽媽喜歡吃牛排」，第二句是「媽媽討厭我囉哩吧嗦」（嘿，跟前面講的一樣！），第三句是「媽媽喜歡睡大頭覺」。一開始艾書只說了三句，但當我把他的詩寫在紙上，唸給他聽的時候，艾書說：「我還想要再加一句。」

但當時太混亂了，我沒聽清楚艾書說的話。後來，艾書回到家，跟媽媽一起完成了最後的定稿──

媽媽喜歡吃牛排
媽媽討厭我囉哩吧嗦
媽媽喜歡睡大頭覺
媽媽討厭肥嘟嘟
媽媽「最」喜歡我跟爸爸

──艾書（六歲）

小煦、小尋、小茶和艾書，都寫了自己的媽媽詩。我發現小孩彼此間有一種感染力，一個說要幹嘛幹嘛，另一個就跟著說要幹嘛幹嘛。這幾個小孩是剛好圍在我身邊的，他們聽了朋友說自己的媽媽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就很想把自己的媽媽也說一說。

但其實在他們說的時候，另外三個小孩跑去玩了。我本來在想，我要把他們叫進來嗎？後來想，不如我自己帶著紙去找他們聊天，這樣小孩比較不會有一種好像要被call進來上課的感覺。我發現小孩對「上課」這件事排斥，但對你想邀請他一起做的事，不一定會排斥。

而且寫詩這種事，剛好需要一個一個來。七個小孩真的全湊在一起，一定會有人不耐煩，我也照顧不來。剛剛那幾個已經寫了媽媽詩的小孩跑去玩了，我剛好可以顧另外三個小孩。

我帶了紙跟筆去找他們，他們在大門外的玄關。我坐下來，像在跟他們聊天一樣，問他們說：「小煦他們有寫給媽媽的詩耶，你們有人也想要寫給媽媽嗎？」

那三個小孩一開始還在玩，後來是小茶從基地走出來，小茶走到我旁邊，說她還想要寫。「你還想寫什麼？」我問。小茶說，給廖瞇的詩。

喔喔，沒想到小茶想要寫詩給我。另外三個小孩都還沒有動靜，我就先陪著小茶寫詩。但是很有趣，小茶在講她要寫的詩的時候，三個小孩其實都在聽，還會插嘴。比如說小茶說到「廖瞇騎來這裡應該花很久的時間吧？」夏安就說，「廖瞇你應該花很久的時間吧？」

廖瞇很愛寫字
廖瞇很好奇死亡是什麼事
廖瞇很會發明抽字卡
廖瞇的動物媽媽課很不錯
廖瞇騎來這裡應該花很久時間吧
騎來這裡應該有看到很棒的風景吧
廖瞇騎來這裡在路上不會餓嗎？
廖瞇的眼睛不會累嗎？

──小茶（六歲半）

小茶寫完，我問小羽，你有想要寫給媽媽的詩嗎？小羽馬上露出招牌溫暖死人的笑容，點頭說要。我就說，好，你想要寫什麼？

小羽一開始就說：「我愛媽咪，因為媽咪有ㄋㄟㄋㄟ。」他一說完，在旁邊的艾書就說「每個人都有ㄋㄟㄋㄟ啊！」，小羽不服氣的說：「媽咪的ㄋㄟㄋㄟ比較大。」我一邊忍住笑，一邊把小羽的話寫下。我說，媽咪的ㄋㄟㄋㄟ比較大，然後呢？小羽想了一下，說：「我喜歡的是睡衣小英雄。」哇！好跳tone？你還有什麼想要寫給媽媽的嗎？但小羽沒理我，繼續說：「我喜歡普悠瑪號太魯閣號我喜歡……」小羽說了一堆火車的名字，我說等一下，那麼多我寫不完而且你講得好快，你可以濃縮成一句嗎？小羽說想了一下，說：「我喜歡所有的火車……」小羽等我寫完，然後下一句：「連捷運也是火車。」最後，小羽說：「我的同學是夏安。我最愛的朋友是艾書。」

我愛媽咪
因為媽咪有ㄋㄟㄋㄟ
媽咪的ㄋㄟㄋㄟ比較大
我喜歡的是睡衣小英雄
我喜歡所有的火車
連捷運也是火車
我的同學是夏安
我最愛的朋友是艾書

──小羽（五歲）

小羽寫完，我去找妞妞。我把妞妞一開始講的我記在黑板上的句子，先寫在紙上。我拿給妞妞看，但妞妞還在玩。我就說那我可以唸給同學聽嗎？妞妞說好。

我唸給大家聽，大家聽到「放臭屁」都在笑。我唸完後拿給妞妞，問妞妞要不要給媽媽。妞妞停下手邊的玩具，很高興的拿給媽媽。這時我突然想到，其實紙張上面還有很多空白，就問妞妞想不想畫畫？妞妞說，她不想畫，她想要再寫。

媽媽討厭吃糖、化妝
媽媽討厭幫小孩洗頭髮
媽媽討厭放臭屁
媽媽喜歡吃披薩
我愛媽媽
因為媽媽有溫柔的身體

我跟夏安是最好的朋友
妞妞送給媽媽

──妞妞（五歲半）

前面四句是一開始記在黑板上的。後來妞妞加上「我愛媽媽，因為媽媽有溫柔的身體。」妞妞說這兩句話的時候，在媽媽旁邊，坐在地上，頭很低，我要很靠近才聽得見她的說話。最後妞妞又說，「我還要寫，我跟夏安是最好的朋友。」「然後還要加上，妞妞送給媽媽。」

在我快要回家之前，夏安終於靠近了。「我也要寫。」夏安說。我說好啊，你去拿一張紙。夏安拿了紙給我，我說，你要寫什麼？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從前幫人寫信的代書。

夏安想了一下，說了第一句：「媽媽討厭蟑螂。」
我說，這你姊寫過了。

夏安說：「沒關係。」接著他說第二句：
「廖瞇騎車過來不會很久嗎？」

我在心裡想，這句跟小茶剛剛寫的很像？但這次我放在心裡。接著，夏安講第三句：「老斌騎摩托車不會很冷嗎？」第四句：「媽媽喜歡跟爸爸去約會看電影。」第五句：「為什麼廖瞇和老斌要養狗。」夏安說這句的時候，我還很認真的回答他，但後來我發現那不是問句，真的是一個句子，因為夏安根本沒理會我說的話，而是在想他接下來要寫的句子。

夏安的最後兩句：「為什麼藥會那麼苦？」「為什麼會有人？」

媽媽討厭蟑螂
廖瞇騎車過來不會很久嗎？
老斌騎摩托車不會很冷嗎？
媽媽喜歡跟爸爸去約會看電影
為什麼廖瞇和老斌要養狗？
為什麼藥那麼苦？
為什麼會有人？

──夏安（五歲）

夏安寫詩的時候，是小孩裡面想最久的。他一句一句慢慢想，好像在想剛剛聽到的，或是自己心裡面的問題。我幫夏安寫完後，又重新唸了一遍給他聽。我說，這是你要給媽媽的詩嗎？夏安說：「這是我要給我自己的詩！」夏安一副那種你看不出來嗎的口氣。

沒想到，七個小孩都寫了給媽媽或給自己的詩。雖然在備課時，我有這麼「打算」，但小孩會不會「想寫」，這種事我不會知道。

從他們身上，我再次感覺到寫作就是「有話想說」。他們才五六七歲，雖然他們還無法「自己寫」，但他們想說的話有那麼多。而且，沒有一個小孩說，「我不會寫詩」；他們還在學寫字，但他們已經會寫詩──因為他們沒有包袱，沒有框架。

從這些小孩的詩，我發現──

1. 這些小孩都很了解媽媽
2. 這些小孩的媽媽和爸爸，感情應該不錯
3. 這些小孩都很直接
4. 這些小孩都很愛媽媽

（照片來源：台東暖暖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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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瞇的沙龍「不想寫可以不要寫」的寫作課●小自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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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當我跟小孩說「不想寫可以不要寫」，對他們到底會產生什麼影響？小孩會不會真的就都不寫了；還是，因為寫作這件事的權力回到自己手中，小孩反而因此可能愛上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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