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雜感｜陽光普照

這是今年值得一看的電影，需要你靜下心來去感受。

還沒看過電影的人先不要看這篇。

因為我要提幾個片中我特別有感的點（好壞都有），所以有劇透。

「陽光普照，而我的情緒無處可逃。」

阿豪在自殺前，我已經隱約有感覺了。除了他每次出現都帶著的漠然神情、以及他對小貞說的司馬光故事都在鋪陳其內心狀態，最深刻的呈現就是他在事發前盥洗和整理衣物的行為（刷牙時看著鏡中自己，對應了司馬光的故事）。這裡要感謝太夢曾經在《一個巨星的誕生》的文章裡提到類似的舉動才會讓我留意到這一點。當然不是說每個自殺者在結束生命前都會整理環境，但這是反映其內心狀態的一種典型行為，我認為《陽光普照》裡呈現出這個細節是非常用心的。另外，有鄉民提到，阿豪藉自己的死，來讓正在受感化教育的弟弟阿和、不去探視的爸爸阿文、無法探視的女友小玉，能在他的告別式上見面。不論電影本身是否有此用意，這個說法並不算腦補過頭。當然這絕非阿豪尋死的主因，但如果說他有考慮到這一點，其實是滿合理的，尤其是以他的「好人」性格而言。許光漢把阿豪的漠然表現得很到位，我很喜歡。

你說他為什麼一定要死？我也好想知道為什麼喔（誤）。或許我們可以換個角度想，為什麼我們一定要有個理由，才能理解別人尋死的念頭？

少年輔育院在午餐時間宣布阿和可以出院，其他院生都放下碗筷、齊唱周華健的〈花心〉為他送行。「……春去春會來，花謝花會再開，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讓夢划向你心海……」這一開始看起來有點滑稽，但持續唱下去卻莫名感人。我本來以為會對這段有感的人應該不多，但看完後滑了滑討論串，還好我不孤單。不過，謝了的花真的會再開嗎？只要你願意就可以築夢嗎？這大概也是電影想讓觀眾思考的吧。

然後是我不太喜歡的部分。後半段菜頭出獄後開始找阿和麻煩，整部片突然從一種傷痛和反思的情緒，變成提心吊膽、甚至還有點懸疑和驚悚，我覺得太有斷裂感；再加上我個人滿不愛看到流氓尋仇和找人麻煩的情節，這種近乎無厘頭、純粹使壞的行為會讓我覺得很煩。兩者綜合的結果就是把我從沉浸的情緒中推出去，於是結尾的反轉並沒有給我太大的感受。我並不是說幫派和黑道的事情不值得描寫，只是這類情節常常會給我一種「無聊的惡」的感覺。總之是我自己的問題。

不過那個反轉還是有個地方值得玩味。菜頭是因為下車才被阿文偷襲，有人說菜頭下車抽菸是念及舊情（因為阿和曾經叫他別在客人的車上抽菸），也有人說他只是為了尿尿。我認同前面的說法，因為他拿出菸之後有個明顯的猶豫。而且這樣也會讓後段劇情在「無聊的惡」之外多了一點深度，或許菜頭也決定這是最後一次找阿和麻煩，或許他被切割的不滿已經發洩夠了，沒想到這一點點轉念反而導致死亡，有一種生命無常的荒謬感。

喔對了，跟我一起去看的朋友說，這片讓他想到《寄生上流》。雖然我沒這樣聯想，但我好像可以理解。那幾場雨，那顆石頭，還有那些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