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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的點心

2019/12/05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小時候我很愛吃,因為住處附近總有許多好吃的點心,放學後如果肚子餓不必愁沒食物果腹。一九八0年代還不流行洋人的下午茶 (就算有也很貴吃不起),一份在地的簡單小吃就能獲得大大的滿足。
傳統小吃臭豆腐 攝影 / 中岑范姜_Flickr
住在外婆家的時候,阿姨每每在下午帶點心來給我吃。小學升上高年級後回到自己家,我經常在放學時纏著母親要零用錢打牙祭,那時正值身體發育階段,晚餐前沒吃點食物真是會餓得受不了。
當時我們居住的巷子離安樂市場很近,而這條巷子很神奇的會出現一些碰運氣才吃得到的東西,例如臭豆腐、燒麻糬和烤魷魚。為什麼說要碰運氣呢?因為這些都是小型的移動式攤販,販賣地點並不固定,會隨時離開到下個定點叫賣;加上他們到底何時出現也無法預測,所以想吃得碰運氣。
它們之中以臭豆腐最吸引人。臭豆腐的攤子非常迷你,通常是下午,由一位中年大叔獨自推著攤車販賣。這位中年大叔穿著泛白的牛仔襯衫和褲子,方臉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腮邊留著青髭,看起來有幾分王傑的憂鬱氣息。
根據街坊鄰居的八卦,有人說他似乎是台大畢業的,也有人說他離婚獨居,也有人說他留學回來,找不到滿意的工作才去賣臭豆腐。眾說紛紜,卻不影響眼鏡大叔一派從容賣臭豆腐。
我們家的公寓位於巷子主幹道的盡頭,所以眼鏡大叔會從巷口推著他的小攤車一路往我們家前進。每當熟悉的香味飄過來,我就知道眼鏡大叔出現了,這時就要比賽速度,因為比鄰居晚一步去可就要排很~久~。其他家的臭豆腐我不一定會吃,獨獨眼鏡大叔的能讓我吃掉一盤還意猶未盡。
大叔賣的是傳統油炸式臭豆腐,其實吃起來一點也不臭,表皮酥脆內餡多汁,配上自製的台式酸甜泡菜,很快就被我吃光光。一份三十五元的臭豆腐,就跟酷酷的大叔一樣,不廢話,簡單而美味。大叔臭豆腐我還蠻喜歡的,只不過畢竟是油炸物吃多了容易冒青春痘,後來吃的次數就少了。沒辦法,愛美嘛。
另一攤燒麻糬就沒這顧慮,可是燒麻糬出現的頻率低也不常吃到。
燒麻糬與甜湯 攝影 / 藍瀾
麻糬這種糯米做的傳統點心,許多地方都吃得到,不同地域的作法與口味也略微不同,不過大致可以分成包餡與沒包餡的兩大類。一般店頭賣的真空包裝以包餡居多,常見餡料有紅豆、綠豆、花生、芝麻、芋頭、紫米、抹茶、巧克力……等,口味多樣任君選擇。
而沒包餡的原味麻糬,有時能在傳統市場或夜市見到,米白色的一大糰,商家會用手掰成許多碎塊,另外附贈或直接灑上芝麻粉、花生粉增添風味,通常都是用盒裝小份出售。
另有一種少見的麻糬是用糖水煮的。不定時出現在我家巷口的就是這種糖水煮的燒麻糬。記憶中,一位老伯偶爾在傍晚時分,會騎著改裝過的附篷架三輪摩托車,來到我家樓下叫賣麻糬。
這輛改裝過的三輪車,排氣管轟隆轟隆的非常大聲,加上超高分貝的台語廣播“燒麻吉、燒麻吉、來呷燒麻吉喔”,整條巷子都聽得見,算是另類的廣告宣傳。很慶幸的,母親也喜歡吃燒麻糬,所以當轟隆轟隆的聲音由遠而近響起,就是我們母女倆的點心時間。
水煮麻糬圓圓白白的,彷彿嬰孩的臉頰,一片片飄浮在大鍋子裡,用熱糖水煮著。兒時物價便宜,每份兩片只賣二十元。通常我會等三輪車停妥再下樓,然後站在老伯旁邊,看他用特製的長木筷,從鍋裡夾起兩片放到保麗龍碗內,老伯會問我要不要花生粉?我喜歡原味就不加花生粉。
不同於乾麻糬,水煮的口感較濕潤,嚼起來也更軟Q,尤其冬天熱熱吃,身體一下子就暖和起來。有時我兩片吃完還不夠,母親會把自己的一片分給我,讓我吃得滿肚子麻糬。
這攤燒麻糬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常來,即使嘴饞也沒辦法。長大後,有次在某個夜市看到久違的水煮麻糬,我趕緊買一份回味,咬在嘴裡黏黏軟軟的果然還像記憶中那樣,霎時我心裡想到從前那輛轟隆作響的三輪車,不知是否依舊穿梭在小巷子裡?

對了,還有一攤烤魷魚。
烤魷魚攤位 攝影 / 藍瀾
這類攤子在夜市很常見,攤位上擺滿各式海鮮 (大部分都是乾貨),乾魷魚片和蜜魷魚絲是最受歡迎的品項;其他還包括香魚片、章魚串、烤透抽、燒酒螺等。有別於臭豆腐和燒麻糬,這攤烤魷魚倒是蠻常出現的,老闆夫妻一個負責烤一個招呼客人,分工合作頗有默契。
我放學後經常在回家路上,大老遠就聞到烤魷魚絲的味道,那股子香氣比之臭豆腐不遑多讓。因為實在太香了,經過的人特別是小孩子,都不由自主停下來看老闆烤兼聞香。我就看過幾次,小孩要買烤魷魚絲媽媽不肯,被媽媽硬拉走邊走邊哭的場面。
真有那麼好吃嗎?嗯,確實還不錯。
我吃過烤魷魚絲、香魚片和烤透抽,香香甜甜的每樣都很好吃。然而,我會特別推薦給喜歡嚼牛肉乾或者咬口香糖的愛好者,想將這些食物吞下肚,沒練過幾次保證下顎會酸到不行。
這攤雖然經常出現,我卻只買過寥寥數次,原因是等、太、久!
我算過老闆烤一樣東西,平均要花十五到二十分鐘,如果遇到人多要排隊,那更不得了,起碼得等三四十分鐘以上,這也太久了吧?所以就算手工炭烤再怎麼香怎麼好吃我都秉持眼不見為淨,聞一聞就好。要我等這麼久,不如回家吃碗統一肉燥麵或王子麵。
以上這幾攤都是不定時出現的,好吃但需要碰運氣才行。最後還有一樣則是要有緣份才能吃到。
我記得某天放學回家,大約四點半左右,我在巷子裡彎來繞去,一階一階跳下樓梯,跳得正開心時,剛好看見前方有個穿一身灰衣的老婆婆,肩上用扁擔挑著兩個白鐵箱健步如飛走著。我很好奇她扛什麼東西,看起來很重的樣子,於是快步追上去。我用台語向她大喊“阿婆,你等我一下”,婆婆這才停下腳步。
老婆婆對我笑了笑,不等我開口,隨即將兩口白鐵箱放在水泥階梯上,然後打開其中一個蓋子,掀開蓋著的白布。“來,你要這個嗎?”婆婆用台語問我。我低頭往裡瞧才發現原來是鹹光餅。在外婆家時,我曾經吃過一次,是種表層有灑芝麻的鹹口味小圓餅,通常不包餡,傳說它的由來和抗倭名將戚繼光有關。
婆婆馬上又打開第二個蓋子,又問我一遍“你要哪一款”?只見第二個箱子裝的是甜口味的甜餅以及酥脆的麻花捲 (台語稱卡呷亭)。我立刻回過神,指著箱子對婆婆說,這三種我都要一個。婆婆就幫我用透明塑膠袋包好,三樣總共二十三元。完成交易後,婆婆立馬又挑起箱子離開了。看她神采奕奕的身影,彷彿再重的擔子也難不倒她。
回家的路上,我拿起還熱熱的鹹光餅一口咬下,混著白芝麻的麵粉香充滿在嘴裡,吃起來非常有嚼勁。很快鹹的吃完我繼續吃甜的,甜餅相對軟一點也同樣好吃,快走到家門口時,我正好把麻花捲也啃完,連渣渣也不剩。
繼那天巧遇後,我一直很想念婆婆賣的鹹光餅。然而我只有幸再遇到婆婆兩回,此後就再也沒見過她。現在我相信人與人相遇真的需要緣份。
台北南門市場的鹹光餅 攝影 / 藍瀾
說真的,鹹光餅既便宜又吃得飽,它很像縮小版貝果,但沒那麼硬而且更香,是很好的補充口糧。以前隨處可見,然而在時代進步過程中,也逐漸被西化浪潮給淹沒,慢慢消失在日常生活裡,變成要靠緣分才嚐得到。
婆婆的餅雖然已成絕響,好在多年後,我終於又在台北南門市場找到熟悉的鹹光餅。衷心感謝傳統市場讓古早味點心還能再傳承下去。
滷肉飯 攝影 / 藍瀾
回到現實。撇開這些必須碰運氣靠緣分才吃得到的點心,我比較常拿來果腹的其實是菠羅麵包。若餓得狠了,我會跑去安一路上的小文肉羹吃上一碗滷肉飯,不然就去麵店叫碗乾麵,或自己用大同電鍋蒸燒賣、甜不辣來吃。我最厲害的紀錄是自己吃掉一整條老店江福記賣的玉米吐司。一條吐司我印象中有十二片,我邊看電視邊吃,竟然全部被我啃光了。
那天晚餐我照吃不誤。
母親被我暴增的食量嚇到,很擔心不久的將來我會變成胖妹,一再告誡我女孩子別吃太多,身材要顧好。事實證明本人身材正常的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怎麼吃也長不高。
話說美食當前,減肥是不存在的。大家都同意吧?
藍瀾
藍瀾
喜歡文學卻唸了歷史,平時愛天馬行空幻想。覺得自己想和人分享些甚麼,於是重回敲鍵盤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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