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綜雜感】搞笑的界線

2020/03/29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這幾天博恩事件引起蠻大的討論,我也看過一些博恩的演出,可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日綜笑點和表演方式,我並沒有覺得非常有趣(我覺得他用英文表演好笑得多),但可以感受到他很努力在把西方脫口秀的演出方式引入台灣,好像連引起爭議方式都一起帶進來,在西方那些最受歡迎的脫口秀演員也沒有少過因為自己的演出被大肆批判過。對此我好奇的是,有沒有人想過,自己平常都是為了什麼而笑。
好像是一兩年前,我看過一本副標有夠長的書:《請問你在笑什麼?:勇闖非洲「笑病」區到日本歡樂綜藝公司的地球人幽默密碼大偵查》。作者以田野調查的方式,到世界各地訪談當地喜劇人員與居民,探討人到底為什麼會笑、又會對什麼因素而笑。
人會笑的因素最大宗還是對於窘迫、尷尬、怪異,人類會因為任何事而感到尷尬窘迫,笑就是因為要化解尷尬帶來的壓力的生理反應,而可以對一個尷尬的場景大笑只是因為我們在安全領域旁觀;所以我們會因為卓別林在默劇裡的滑稽衰樣而笑。
懂搞笑文化的人常說,當一個笑話在觀眾面前被解釋,這個笑話就死了,例如我們不會去說卓別林很好笑因為他溜直排輪差點摔死。也有人說一切的喜劇都是悲劇(或是說尷尬),若表現手法和節奏使得悲劇超過了喜劇,漸漸地笑的人就會越來越少,例如我們會笑同學在平地摔倒,但如果她連牙齒都摔斷了,應該沒什麼人笑得出來;
這個微妙的平衡在每個社會都不一樣,例如這本書的作者到日本去一點也沒辦法理解裸著上身吃滾燙關東煮有什麼好笑的。喜劇演員也常因為自己選擇的題材、演出方式,使得這個平衡不適用於社會裡的所有人,被冒犯的情緒高於被取悅的人就會大力批判,演出者也得被迫解釋、捍衛自己的笑話,他們通常都很抗拒和排斥這件事,因為一旦到那程度就再也沒有人笑得出來了,那意味著自己的飯碗也沒了。和之前吳宗憲的不知足風波稍微相似,但吳先生從一開始只想說教, 並不是笑話。
當然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要說什麼話、怎麼表現才能引起哄堂大笑,那是真正的技藝。可是在每天都看搞笑藝人在節目上奮鬥和經過上述思考後,我還是覺得只有爛笑話,只有那種冷場到演出者想死的笑話,只有演出者靠自己的技藝能力判斷後選擇不講的笑話,並不應該有不能講的笑話。
在一個開放的社會,任何觀眾或是被當成笑話主體的人在看了演出之後,都可以因為價值觀不符感受到不悅、噁心,被撕開傷口,有權利說自己被傷害,說這笑話很噁心,向社會所有人強調這並不好笑。但是將笑話和演出者本身的價值觀掛勾,去質問他講笑話的動機要他為任何社會問題負責,強制劃分什麼題材可以、什麼不能,我覺得只會讓搞笑文化急速萎縮(當然,也許有些人覺得萎縮更好。)當脫口秀演員正經八百地選擇一點都不尷尬窘迫的題材,顧慮到每一個族群一點諷刺也不用連嘲諷自己也不行,全程正能量到結尾,真的有哪個社會的觀眾笑得出來嗎?(或許台灣西邊某個國家的人可以啦)。
一個演出者不說什麼笑話,只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觀眾在當下不喜歡這些笑話,然後選擇不說;做不到這件事,不會閱讀空氣無法讓人笑出來,只代表了他的搞笑實力不足,並不是這些議題永遠都不能成為演出的題材.也不代表他的演出就代表他這個人的想法與平時待人的態度。如同我們不會去因為賈昆演了小丑就把他當成精神病患者、不會因為勞勃狄尼諾演了教父就覺得他平時也是黑幫老大。
使人開心不是喜劇人員的義務,是他的工作;這還是個他若不繼續創新,有一天就會沒飯吃的工作。這個工作並不是讓他去照顧每一個人的感受,他要做的是找到能讓最多人笑出來的方法,而最大膽直接的方式就是觸碰諷刺無人敢觸碰的領域,引起人們的尷尬就會是最大的,效果也可能是最好的,爭議也會是最高的。所以喜劇工作者在做的一直都是個社會實驗,找到那個社會對於悲喜劇,對於反諷的平衡點。
找到平衡點後選擇做怎麼樣的演出,是演出者決定的;會不會為那樣的演出發笑、買單,是一無所知的觀眾在聽到笑話當下的本能決定的。如果演出者知道他的演出無法讓人發笑,笑果不好;除非搞笑只是他的副業,或是他孤芳自賞或是太前衛,不然為了符合市場他就得去修正自己的演出方式和效果。當他是最底層的藝人,一個月靠演出只能拿到三十元的演出費,除非他真的沒天分也沒實力,不然他還會選擇只會讓大多數觀眾哀號的表演嗎?
當笑話觸碰到社會的禁忌話題,政治正確者又有大把的薪柴可以燒,反政治正確者又可以藉機為言論自由戰得沒完。但這個話題的確被勾起,會有更多不曾思考過這些事的人會投入筆戰,會選邊站,最後聰明的表演者會知道風向與底線在哪,不聰明的表演者只能迎接全面的冷場。這不就是人類社群機制的體現?破壞氣氛的人會被社群驅逐,但決定氣氛是怎麼樣的人,並不是破壞氣氛的人,而是整個社會。因為時代的演變與搞笑的本質,沒錢的喜劇演員只能在這個波動下努力找出讓最多的人發笑,讓最少的人不爽。(有錢的話其實他想怎麼講也沒人管得了他。)
就算還有很多盡最大努力尋找不傷害任何人搞笑方式的從業者,就我熟悉的像是日本漫才師銀舍利,Pekopa,Milk Boy,我還是不認為會有一個全社會都笑得出來或笑不出來的笑話;正如政治正確的光譜兩邊總是會有人,但我覺得能讓人笑完之後思索自己和他人為什麼會笑,開始笑不出來,最後又笑了出來,或許才是最厲害的笑話。這樣的笑話不說出口不會有人確定笑聲有多大,以及蘊含的哭聲有多大。
當然,以上所有的論點出自我這個既不有趣也不是表演者的人,應該是最好笑的了。
#結果這篇只有一句提到日綜,下一篇再寫吧
#不論用什麼形式能把自己一直藏著的故事說出來都很值得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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