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亞從大學至今的基督徒生涯,一言以蔽之,就是從「熱血教會青年」變成「教會青年」的過程。在末期,老亞擔任國高中生的輔導。那一段日子裡,每當有青少年提出關於信仰的疑問時,老亞常感到氣憤難耐。
原因不是「他們哪來那麼多問題」,而是「我在緊張什麼?」自己和上帝的關係明明已經冷淡的就像分居的夫妻,卻還得不停幫他辯護,是怎樣?我害怕他們對上帝的感覺會變得跟我一樣嗎?我是不是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其實不能忍受信仰中存在任何疑問,是許多基督徒共享的心態,畢竟「疑」似乎和「信」水火不容,而神的子民應該「只要信」。
因此讀經或分享時一有疑問提出,基督徒就像看到火苗的消防隊一樣一擁而上,非除滅淨盡、確認最後一抹煙霧都消散於宇宙之中才罷休。
這樣的心態和行徑大概不出兩種原因:一是害怕,二是熱心,而這兩者往往是緊密結合的,因為怕,所以熱心。
怕什麼?怕問問題的弟兄走迷之外,恐怕也是怕自己,怕自己的心中一種下了懷疑,難保不會逐漸生根蔓延而難以除去。
最可怕的是上帝完美的形象被弄出一絲裂縫,這樣的情形絕對不能容忍姑息。神的榮耀迫在眉睫,弟兄的靈魂命懸一線,可想而知基督徒會大發熱心。
因此面對一切疑問,必得提出答案、反覆陳明,直到走迷的羊幡然醒悟、上帝依然無懈可擊,才能安心宣布聚會結束,大家可以回家啦!
老亞對這樣的緊張兮兮感到反胃。其一是其急切的心態,其二是「必有答案」的期待。
對現在的老亞而言,「為神大發熱心」的人大半令人作嘔。這些傢伙急切的很,擔心自己若不即時行動就會禮崩樂壞,神的榮耀就要大受損害。把自己看的那麼重要,老亞只覺得無稽,他們就像擔心自己不減重的話,地球就要偏離軌道。
上帝豈需要你為他辯護?
放心吧,更令人髮指的事情早就發生過無數次了,而上帝依然安居寶座。集中營裡的猶太人質問「上帝在哪裡?」時,有誰提供一個滿意的答案或者行一個神蹟嗎?顯然一房又一房的毒氣也不會絲毫減損上帝的榮美,我很確定查經有問題答不出來並無關緊要。
和「急切」的態度一樣,「必有答案」的期待所隱含的無知和自大也讓老亞腸胃翻攪。
如果所有的信仰疑問都有一個正確答案,兩千年的教會史可以丟一邊,直接發一本單選題題本附答案就可以了。歷史上無數爭論不休的題目耗盡了多少一等一的腦袋,仍然得不到全體滿意的答案,往往只能看著神的肢體裂解而無能為力。
這些血淋淋的過去,在熱心的人眼中顯然都不存在,實際上因為無知也就等於不存在,於是他們散發著兩千年間唯我獨得真傳的氣魄,四處橫行。
可惜時光旅行尚未發明,不然我們就可以把他們投放到過去的各個關鍵時刻,想必他們必然可以發揮長才,維繫合一,消除傷害,拯救數以百萬計的生靈免於塗炭。
認定必有答案,又認定一切的疑惑都是洪水猛獸必須全力殲滅,結果就是最棘手的問題,由最無知的人,提供最輕率的答案。
於是就出現了「聖經的翻譯有錯也沒關係,因為那也是上帝容許的。」這種和稀泥的論述。
聖經在信仰中是否真的應該佔據那麼高的地位?直接聲稱現在手上中文譯本的句子就是神的話,是否合理、是否是神的旨意?應該由信仰來引導學術,還是學術應該指正信仰?我們想要探討這些問題嗎?才不。我們只想維持自己心中完美的聖像,而非真的想找到答案。
「誰用無知的言語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約伯記38:2
為什麼我們就不能接受「不知道」呢?如果上帝真的是宇宙萬物的主宰,區區人類回答「不知道」,天經地義。如果現在都有答案了,那我們還盼望什麼?如保羅所言,在現世我們所見,模糊不清,只有得榮耀的那天才能明白一切(哥林多前書13:12)。
「疑問零容忍」造成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只見問題不見人。我們如此急切的想解決疑問帶來的不安全感,忽略了是誰在問問題、他為何問這個問題。
約伯不相信上帝嗎?約伯真的認為上帝不公平嗎?跟他辯白上帝是否公義,真的對他的生命有幫助嗎?他需要遇見神,而非論證護教。
當我們環顧現場,躊躇滿志於所有的疑問都被壓制得寸草不生,是否忽略了受傷的靈魂正在靜靜地淌血?
「他們輕輕忽忽地醫治我百姓的損傷,說:平安了!平安了!其實沒有平安。」耶利米書6:14
老亞在《掌嘴集》曾說過:
對上帝的疑問,正是靈命成長的契機。「無疑」或許是許多基督徒的夢想,但老亞只看見一攤死水。如果我們真的對神的大能和帶領有信心,則看似火苗的信仰疑問其實是嫩芽,與其除之而後快,不如澆灌呵護,好讓它成長結實。
不要再緊張兮兮了,讓老亞白眼之外,也有失從容。全地的主之信徒,難道不該悠閒一點嗎?門徒在船上吵醒耶穌,可是受責備的。